Part 3 B轮 2014年3月—2016年元旦(第19/25页)

于是,蓝粉蝶之间的战争就这样开始了。负责那个包间的服务生觉得很奇怪,前一分钟这里还是一副见惯了的酒酣耳热杯盘狼藉的样子,他还在提心吊胆会不会有人开始互殴,把椅子丢到窗玻璃上,或者把柜子里成摞的碗盘拿出来玩多米诺骨牌;后一分钟,这群人都安静了下来,事实上,包间一瞬间安静得像是一间图书馆的阅览室。每个人对着自己的手机、iPad,有的人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交谈都是迅速而有效的,时不时,会有一个人拿着电话走出来:“没错,是我。你在干吗——替我拉两百个人过来注册,一人一百块……少废话……”当服务生想进去看一眼究竟的时候,门边已经有一个女孩眼睛亮了:“小哥,来,帮个忙好吗……”没有人再点酒了,饭店赠送的果盘端进来的时候,有人要求来点热茶,为了让自己更清醒。

“看起来,领头鼓动大家提现的,都是白千寻的粉丝。”阿南叹了口气,“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报复我们。”

二十分钟以后,提现通道终于关闭。

大韦犹疑地盯着手机屏幕:“这个号码我没见过……”但是他还是决定按下了“接听”,随后一闪身,去到了走廊上。

“为什么偏偏是在今天搞这一出?”一个代表另一家机构的VC像是自言自语,“好像是已经知道了粉叠要被卖掉特意过来帮买家杀价的……”

灵境心里一颤,扬起脸,不小心却看见了满眼的璀璨夜色。有个念头在她心里蠢蠢欲动,但是暂时还没发育成为能够表意的文字。

伊镁深呼吸了一下:“刚刚那二十分钟里,我们这边的蓝粉蝶也发动了将近十万个人充值,充进来一千多万,不可思议。”

满屋子的惊叹声。大韦就在这时候回来了,右手的食指看起来略微紧张地指着他左手里的手机,似乎这样大家就能看到那个正在跟他讲电话的人。“各位,这个是——是白千寻本人。”

只可惜,会议室里没有尖叫的少女。

“他们总算是把提现通道关闭了。”阿南甩开电脑,人几乎平躺在地板上。

“我一直在给后台那个小哥发信息,刚刚提现的人几乎都没遇到障碍。这一关,应该算是过了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再商量。”

音乐突然在四周响起,非常劣质的音效,那种音量极大的愉悦让很多人吓了一跳。放的是《铃儿响叮当》的童声合唱,铃铛的声音在歌词之间闪烁作响。“服务员,给我们拿酒……”有人推开门喊了一声:“圣诞快乐——”

喷雪罐的声音像是碎玻璃划破了空气。彩条和仿真雪花零零落落地撒下来。“关总,即使我们走了,你跟灵境姐姐办婚礼的时候,一定要请我们来呀。”

少女清亮的嗓子在他身后拖长了尾音,他踩着满地的人造雪花,不想回头。他走出了包间,推开了饭店的大门,室外的清冷和凛冽像是要用力把他推回去。此时他才按下屏幕上那个绿色的标识,他只见过白千寻一面,可他不会忘记那个声音,平和、柔软、狡黠,没有任何攻击性。

“学长,你们看到有人提现,就把通道关了,我觉得这不怎么厚道呢。你说呢……”

午夜的办公室就像是停车场,只有两张桌子上亮着灯,整间屋子变成了黑暗中的灌木丛。灵境迅速地穿过了它们,脚步不由自主放得很轻。外面的走廊被寂静拉得很长。她错觉自己的步子带着某种回音。

会议室门没有关,大韦的声音毫无阻碍地传播:“白千寻大致的意思是,用户充值资金的缺口,原则上肯定是关景恒来还。但是现在,他愿意把这笔钱垫上——刚刚关景恒已经口头同意了,用他手上粉叠的股份来换。至于这一笔钱能换多少股份——他本人愿意带着人来跟我们谈……”

洗手间里传来静静的水声,水龙头似乎开得很大,水珠在边缘处跳跃起来,温婉的洗手池不得不忍受这些调皮的孩子。

幽幽在镜子里对灵境一笑。

灵境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你们的会也该结束了吧。”幽幽关了龙头,随意地抽了两张抽纸。

“白千寻的内鬼就是你,对不对?”灵境觉得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喑哑得可怕,“否则他怎么会知道用户充值的钱被用了多少?他怎么可能这么巧刚好就是今天……”她不知不觉靠近了幽幽,她不知道会不会看着自己在镜子里掐住幽幽的脖子。

“没错,是我。”幽幽把抽纸团成纸花,丢进垃圾桶,然后开始涂口红,“这一年多,我没有辞职,等的就是今天。”她的手指一颤,口红有一丝抹到了唇边的面颊上。她只好慢慢地用小指抹了两下。

“我并没有和关总睡过觉,”她的嘴角像是带上了伤口,“我之前那么说只是为了让你难受。他能拿走潘神的东西,我也只好想办法,跟一个更厉害的人合作,拿走他的。灵境,回去问问你老公吧,他做的是粉丝的生意,可是他忘记了——一个真正的粉丝,能为她的爱豆做到什么。他真的忘了。”

17

凌晨的时候,她不得不再穿过小半个城市,去载她的男人,途经建国门。其实关景恒说了他可以自己打车回家,但是灵境觉得,她必须马上见到他。暖气很足,她微微打开了一点窗子,冷风极为友好。他已半醉,身上酒气浓烈,不过人却是一直安静。坐上副驾的时候还没有忘记系安全带。

他们都没有说话。她知道她可以些微抱怨一句,怎么又喝那么多;而他会礼节性地说句抱歉。他们可以就这个话题聊上五分钟的废话,这样就能显得好像并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但是,好像他们都觉得不用走这个过场了。她总不能说:反正你刚刚失去了粉叠——至少是一大半,这种情形下喝醉一回,也算是合情合理。然而为什么不能说呢?他们明明是夫妻。她转过脸来打量他,他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在他睡着的时候,他的脸庞跟当年初次相遇时比起来,没有任何改变。他突然说:“你专心开车好不好。”眼睛依旧闭着。她像是作弊被抓个现行,转过脸去,低声道:“明明是等红灯。”

午夜的街道顺畅得如同平原,她踩油门的时候感觉听见了小白龙陶醉的叹息。就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无论如何,一家三口,总得有一个人开心。在灵境心里,关景恒的那辆车只是个日用品与交通工具,跟小白龙没法比的。“要是听着电台的时候,不小心,一首你自己的歌冒出来了,怎么办?”她恍惚听见副驾上有个声音,来自曾经的自己。她又一次地转过脸,想要对那时的朱灵境笑一笑,可是她害怕她的表情太辛酸,会吓到那个对未来浑然不觉的姑娘。她只好在心里暗暗地跟她说:如果你希望他再约你出来,直接说就好,他愿意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