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症状(第3/20页)
“婊子养下的贼寡妇,把你狗日的膀子也吃硬了!你给老子等着瞧吧!”
夜里虎大刚睡下,寡妇牛香就跑来母猫样地用指甲抓他的门了。
门只开了道缝, 牛香乘机一闪身钻了进来,反身用自己的后背把门磕上了。随后,牛香把手里的一团黑东西忽地扔给虎大。虎大没躲开,叫那团黑物遮罩住了头脸。虎大才知道牛香送来的是他白天披在秀明老师身上的那件黑褂子。
牛香慢声细气地说:“白天我那还不都是为了你好,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兔子不吃窝边草唼……哼!人家的好心尽让你做了驴肝肺。”
虎大瞪着眼睛细细打量牛香。虎大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碰过寡妇牛香了。此刻这么近一看,倒觉得牛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喇叭花样的薄嘴唇微微翻噘着,软柿子般的一对胸时起时落,还有脸跟脖子上刚搽过的雪花膏,弥散着阵阵洋气的香味,一下子就把虎大骨头缝子里的雄劲给勾惹了出来。
虎大抱起牛香,就势把怀里的女人摁在自己的木头床上了。木床很有些年头了,虎大之前就有人使过,村长之前的老村长也在上面睡过觉搂过几个小女人。木头床算是一个经得起考验的老革命了,经风历雨见多识广,啥阵势没有感受过。这阵子让他俩拼了命地一压一扭也情不自禁地呻唤起来,仿佛恢复了青春活力。吱——吱,扭——扭。床下面的每一根楔头,也跟着上面的两只肉身癫狂晃颤,木楔子在楔槽间进进出出,经不起他们的疯野,眼看要脱落崩塌了。
虎大趾高气扬地猴在牛香的肚皮上,就像当年刚猴到队长位子上一样,威风八面。牛香的肚子像块引力极强的柔软的吸铁石,把虎大的下半个身子瓷瓷地粘住了。虎大趴在牛香的浑圆的腰髋上,像是集中全部精力在深挖一只洞,在掘一眼井,而且,眼看着这只井洞里就要往外喷水了。胜利在望!虎大挥汗如雨,干劲冲天。底下的四条床腿配合着嘎吱嘎吱响,牛香也起劲地喵啊喵啊起来。
身下的床叫得比他们俩还欢。床本来是不会叫的,床没有嘴当然叫不出声来。可是人非要让床叫,床也没有办法。床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愿,床天生就是为人服务的,床得想方设法制造出点声响,来迎合主人的胃口。床没有嘴,可床有四条腿,腿是用来走路的,床腿一辈子也走不了半步,可人要是把床逼急了,床也会豁出去,赴汤蹈火,再所不惜。最后,床真的就豁出去了。豁出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可床不会想到自己要为越轨的举动付出惨痛的代价。因为四条床腿迈得步伐不太一致,两条往前,两条向后,各怀心事,各朝一方,这样床身就被拉开了,床就彻底完蛋了,临了落得晚节难保了。
果然,就听窟通一声巨响,不会走路的床,终于整个马失前蹄样地跌倒在地上,散架了。虎大正在兴头上,一点防备都没有。好比,虎大正骑在马背上一路狂奔呢,连沿途的风景都顾不得看一眼。这马却猛不丁卧倒,不走了,还一拧身,把虎大从马背上撂下来。
后来,两个人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虎大意犹未尽,他探身抓过自己的上衣,在兜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枚发着光的像章。虎大嬉笑着说:“来,这是我赏给你的,往后要把这东西好好别在身上。”牛香接过像章,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半天,简直稀罕得合不拢嘴了。她扭头问虎大:“要我别在哪哟?”虎大坏坏地笑着:“你说别在哪,要不我给你找个地方别上去吧。”
说完,虎大抢过牛香手里的像章,硬往牛香的身上挂上去。像章后面的别针头穿过贴身的衣服刺着了她的皮肤,疼得牛香立刻哎哟哟地叫,眼泪也夺眶出来了,简直像个泪人儿了。牛香一面佯装生气,一面用手揉摩着自己发痛地方。过一阵她才漫不经心地说:“你就知道耍弄老娘我……”想了想,她又改换话题:
“依我说你别太那个了,就听我一句劝,放过他们吧!你就不怕将来遭报应吗?他一个男人家死了老婆又丢了娃子,也真怪可怜的,你就高抬贵手行行好吧。”
虎大不无奇怪地乜斜了一眼牛香。接着,虎大答非所问地对牛香说:“明天一早我要找个最好的木匠,重新打一张床,要打得宽宽大大结结实实的,他娘的就是下辈子也使不坏!”
红亮爹在牲口圈里被关了一整夜。
这一夜红亮爹竟然破天荒地头一次梦见了娃子红亮。
在梦里,红亮爹发现娃子一下子窜高了一大截,人也长壮实了,嘴唇上还生出一层稀稀疏疏的胡须来,尤其是胳膊和腿,又硬又粗了。只是,让红亮爹感到疑惑的是,红亮的脑袋却光光溜溜的,原先桀骜不驯的一头黑头发不见了。红亮爹想走过去仔细看一看娃子,可他们之间转眼就被满世界盛开的花儿隔开了。更令他惊奇的是,眼前的那些花儿红亮爹似乎从没见过,根本叫不上它们的名字,花的颜色也是极为奇特,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里居然看见了绿得像树叶一样颜色的花朵,像夜色一样深沉的黑的花,和大片大片湖水一样蓝得晃眼的花,那些花儿实在让他感到稀奇了。更稀奇的事情还在后头,红亮爹眼前出现了两个仙童一样的人在前面引着路,他们带领他一前一后上了一条光闪闪的彩虹桥,红亮爹觉得非常迷惑,很想问问那一对仙童要带他到哪里去。可还没等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那两个仙童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事。仙童似笑非笑地冲他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又轻轻摆手示意他千万不要出声,他只好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心中却更加疑惑了。再往前走,那两个仙童忽然化作一缕清风,倏忽就不见了。红亮爹心里一惊,这里人生地不熟,他害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他想喊,嗓子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一路上见到的那些花儿也都隐没不见了,四周出奇地静,世界突然变得空无一物了。倒是渐渐地听到水滴从高处滴泻下来的声音,那水珠像是从极高的地方,一颗一颗滴落到一个深不可测空潭中去了,听起来十分的清脆悦耳,余音绵长,如梦如幻。
红亮爹害怕极了,他想还是赶紧回去算了。可一转身,却发现后面竟是一片汪洋,浩浩淼淼,他已无退路可走了。就在红亮爹惊魂不定时,仿佛又有什么东西从不远处轻盈地一掠而过。与此同时,他听到了某种声响。准确一点说,他听到的大约是一声声鸟鸣,但那鸟的叫声又绝不是平时所听到过的任何一种鸟的声音。在我们这个村庄,田野中鸟是有一些的,但红亮爹见过的鸟无非是喜鹊、布谷、鹞子、老鹰、燕雀之类的,当然最常见的还有鸽子、老鸹和麻雀,这些鸟的叫声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惟独此刻,他所听到的鸟鸣,真是太过于奇特了。那声音有时像微风轻轻柔柔地拂过面颊,有时又似一片云彩飘过清澈的天空,不留下一丝痕迹,似乎能把人的心带到远离村庄的一个陌生而又清净地方。那鸟的叫声里面似乎还蕴藏着,一种让人听了就会立刻安静下来并陷入沉思的清爽,有一股能在不经意间,驱散内心中的恐惧和杂念的神奇魔力,更有一缕如同从娘亲的乳汁中慢慢渗透出来的甜蜜柔和温顺的气息。红亮爹的确被这奇妙而又好听的鸟鸣声所深深吸引住了,以至于暂时忘却了恐惧。他完全沉浸在那种奇异的鸟鸣声中了。尤其是,当这种神奇的声音忽然变得急切的时候,真仿佛是望眼欲穿的娘亲,站在村口一声声召唤着迷途的儿娃早点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