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4号公路(第6/10页)

外乡人一愣:“可是……”

外乡人想要追问什么,老酒鬼已踉踉跄跄地走远。他扬着一个方形铁皮酒罐冲德·丽尔夫人邪邪一笑:“老板娘,酒账记他的。”

“你不该来这里。”德·丽尔夫人轻轻揩试外乡人脸上的血迹。

“674号公路是赛车的圣地,而我是一名车手。”外乡人脸上挂着几分年少轻狂,眺望着远方。在热浪的炙烤下,地平线像青烟一般扭动着身子。

“不,你不是。”德·丽尔夫人用她幽黑的眸子凝视他游离的目光,肯定地说。 

“不错,我得承认,德·丽尔夫人也是卡里寇小镇的魅力之一。”外乡人眨了眨眼,便一瘸一拐地向酒吧走去。

德·丽尔夫人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他绝不是一名红头发亚当式的车手,因为他的理想里少了分狂热,却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镇静。

虽然外乡人恢复了健康,但他还得与德·丽尔、亚当一同定期接受雷耶博士的药物注射。

“博士,卡里寇小镇有图书馆吗?我来的时候路过教堂祷告间,发现里面堆满了书籍。”外乡人一面配合老酒鬼的全面检查,一面问雷耶博士。

“教堂里确有一间图书室,要知道卡里寇矿工的儿女们也得接受教育。你对哪方面的知识感兴趣呢?”

“关于本镇历史、风土、人情方面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里面呆上一个下午。”

“没有问题。”雷耶博士背对着他对亚当进行检查,“但是,出于对你的健康的负责,你最好信任我的治疗,不必偷偷的把针头拔下来。”

外乡人讪讪地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瓶子:“小时候,我就不喜欢打针,尤其是这种在躺椅上呆一整天的点滴,所以我偷装了一小瓶,我还以为直接喝下去也能治病。”

“不必解释!”博士转过头用意味不明的目光望着他,“只是葡萄糖液。”

“我知道,抱歉。”外乡人羞愧地垂下头去。

“好奇心无济于事,年轻人。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因为你需要我,你离开我,或者卡里寇小镇,只会死路一条!”博士慈祥的目光突然射出寒光,连一旁迷惑不解的德·丽尔夫人、亚当都被逼人寒意刺得全身发毛。

 “1849年,一队寻找金矿的牛仔们误入美国内华达山脉东麓的一块长208千米宽8-18千米的山间盆地,几经磨难,方才脱险。从此,‘死亡谷’之名不胫而走。死亡谷是北美最干燥的地方,年降水量不足100毫米。它又是全美最热的地方,最高气温达56.6摄氏度。而死亡谷中最与众不同的还是它的石头。有人发现谷中的石头竟像动物一样,能够爬动。1969年,科学家们对谷中石头进行仔细观察后发现,所有的石头在一年中都离开了原来的位置,移动距离最大达364米。是什么力量赋予了石头神奇的生命呢?”

“后来,一些采矿者在这一带发现了金银铜等各种矿产,到了19世纪80年代,又发现硼砂,不少人前来开采,直至今日还可以看到当年硼砂厂的废墟。至于炭窑,则大约建于1875年,炭窑的修筑主要是为了提炼矿石中的纯银,10个窑一列排开,平均高度为25英尺6英寸,直径约30英尺,岸窑的外型就像是东正教的圆形尖顶,迄今窑子里彷佛仍隐约可以闻到燃烧杜松的气味。因此在那期间死亡谷还出现小市镇,卡里寇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卡里寇位于死亡谷西北缘,毗邻莫哈韦沙漠,原是印第安保留地。1881年,大量采矿工人汇集到此地,在福克斯河畔建立了卡里寇小镇。鼎盛时,卡里寇有20多家酒馆,皮革厂、蜡烛作坊、铁匠铺、消防队一应俱全。卡里寇镇原有崎岖小径攀附于大峡谷、河谷边沿,通至67英里外的白银谷,后拓荒者们把小径加宽重建,铺以砂石,命之为674号公路。但因此公路弯急路险,地质条件复杂,建设之初便缺乏实地勘测与规划,投付使用后多有交通事故发生,不久便被废置。采矿工人宁愿绕道卡林硼砂矿、福克斯镇,再辗转至白银谷。”

外乡人合上《美国西部小镇旅游词典》,目光在一排排书脊上游走,突然驻停在书架最顶层的一摞牛皮纸包装的案卷上。他取下案卷,拭去密布的尘埃,一行蓝黑墨水字迹映入眼帘。墨水里的金属色素氧化后,字迹已经像被水浸过后变得漫漶不清,但依稀还可以辨认出封面上几个单词,“674号公路”、“交通记录”等字样,记录者不明。

“1883年5月13日;车型:福特;车牌号:RMBRWTC 911;罹难者:北星矿业公司老板亨利·莱斯;失事原因:不详。”

“1933年6月19日;车型:道奇货车;车牌号:George 51237;罹难者:路易斯·卡罗琳,阿尔卡特·甄尼;幸存者:山姆·道格拉斯;失事原因:仪表失常,车体倒置……”

“1935年9月9日;车型:普利茅斯;车牌号:land of lincoln 1984;幸存者:亨利·利蓝;失事原因:换档时发动机熄火,仪表不灵……”

外乡人合上卷宗,重新抹上一层厚灰,小心地把它复归原位。当他移开靠里墙的一排书架时,他按部就班的动作凝固了,书架后一个胡桃木像框撞进他的视线,他打燃火机凑到相框前。上面写着:1954,纽博格林。照片中的男人站在一辆赛车前,高举着香槟。照片已经非常陈旧,霉菌与水汽侵蚀了它的表面,但照片上那辆漆黑的赛车,依旧反射着白冷的光,寒意甚至穿透了玻璃镜面。

外乡人从牛皮靴里取出一把窄小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刮掉地板砖缝隙里的石灰,没多大工夫,便取下一平方英尺大小的地板砖。他敲了敲地板砖下的水泥,传来中空的脆音。外乡人用肩膀擦擦腮帮,浮出欣慰的笑。他用书架上盖着的布一层层包裹铁锤,对着那块正方区域砸了下去,一个沉闷的崩裂声,水泥块碎了。外乡人细致地掰开水泥块,以防止它们下坠进地下室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外乡人清理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窟窿,便灵活地攀爬下去。他对自己的空间感非常自信,甚至能判断出自己着地的位置。地下室里堆满了汽车零件,且一团漆黑。要找一个合适的着陆点还真不容易。外乡人踩在一个变速箱上,“铿”的一声打燃他的火机,在那团昏黄的光团里,他的目光迅速扑到角落里一张偌大的帆布上。这光亮虽然幽微,但那帆布下展露的一角黑漆仍旧反射着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仪。外乡人走近那个庞然大物时,步子有点踉跄,靴子不时碰着了金属零件,当他明白自己是在逼近一个传奇一个真相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