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到来的日子(第22/54页)
对此,他的回答是:“如果老板按照最低的价格出售煤炭,他们也肯定不会得到最高的工资。”
我回答道:“完全错误。工人们根本得不到老板的公平对待,老板们只想着保护自己。”
加比塔斯又说道:“哦,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在福尔镇呆的时间还不长,我必须要说,这件事不能只依靠老板们单方面解决。”
“那就是只能依靠工人一方了?”我将他的话延伸出去。
就这样,我们终于争论起来。后来我才意识到这场争论多么费神,我们双方的语气都开始有些激动,加比塔斯先生的鼻尖和脸颊已经开始微微泛红了。但是他的声音依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我则苦于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你应该知道,”我说道,“我是一名社会主义者。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绝对不能允许一小部分人任意欺凌绝大部分人。”
“可爱的年轻人,”加比塔斯先生说,“这一点我是赞同你的,谁会不赞同呢?但是这也不能成为我产生对立的理由。”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觉察出这无耻制度的致命弱点。对此,我已经看出来了。”
“果真如此?”他说着,随即一阵敲门声从前门传来。他还没有来得及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母亲已经大喊去开门。
“现在……”我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但是他坚决不让我离开。
“不,不,不,”他说道,“这只不过是为多卡斯收钱的。”他将手放在我的胸前,坚决不让我走。
“刚刚我们的谈话有点意思。”他坚持道。
这时拉米尔小姐走了进来,她是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小姐,现在在克莱顿教堂做帮工。她没有理会我,她跟加比塔斯先生打过招呼之后,径直走到他的工作台。
我依然没有走出屋子,在自己的座位边上站着。
“我希望自己没有打扰到你们。”拉米尔小姐说道。
“没有,”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托板抽出来,将工作台打开。我忍不住想要看看他要干什么。
我正在为没有办法脱身而烦恼,突然发现他开始往外掏钱。当然他的钱与我今天上午的安排没有任何关系。他与拉米尔小姐之间的谈话对我没有半点吸引力。我听到他们谈到沃利斯,我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瞅了瞅那个小平抽屉,似乎有许多一金镑硬币散落在它的底部。
“他们实在太不讲道理了。”拉米尔小姐看起来火气比较大。是啊,生活在这样一个疯狂的社会当中,谁又能够甘心呢?
我离开他们身边,将脚放在炉围上,将胳膊肘支在铺着长毛绒布的火炉台上,那些装饰在上面的照片、烟斗和烟灰缸开始引起我的注意。我开始思考,去火车站之前,什么才是我必须马上考虑的呢?
我的思想在这时出现了一次奇怪的跳跃,就像被别人强迫跳过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接下来,在我的印象中,加比塔斯将抽屉关上,那些金镑也跟着消失了。我是多么需要这些钱啊。
“我不能再打扰你们的谈话了。”拉米尔小姐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道。
加比塔斯先生非常绅士地送她到门口,为她打开门。这个时候,我强烈地感到,那些金镑就摆在我的面前。
前门被关上了,他又转了回来,我失去了开溜的机会。
“我该走了。”我说道,内心极其渴望离开那间屋子。
“亲爱的年轻人,”他坚持道,“真不希望你离开。不过,你当然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接下来他明显要改变我们谈话的内容,“咱们还没有聊一聊伯博尔那本书呢。”
面对他表现出的这种模糊不清的谦恭,我感到有些生气。好像我必须配合他的想法。不管是知识水平还是社会地位方面,凭什么我要装作一副不如他的样子。他问我对于伯博尔的书有什么看法,我觉得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高傲地告诉他,或许那样他就会放我离开。我没有坐下,站在了壁炉的角落里。
“就是去年夏天你借给我看的那本小书吗?”我问道。
“他的论述逻辑非常严密,对不对?”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沙发向我微笑示意。我知道他希望我坐下来,但是我没有遵从他的意思。
“我倒是没有过多考虑他的推理能力。”我回答说。
“他算得上伦敦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主教之一。”
“或许是吧。不过,他所说的都是些经不起推敲的事实,纯粹在蒙人。”
“你真的这么想吗?”
“我觉得他根本没有那么好。而且他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所说的情况。我认为基督教并不真实,他根本就是个笨蛋,所谓的推理更是不值一提!”
加比塔斯先生的脸色比先前更加白了,一向和善的面孔突然间不见了。他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得比正常情况大了几倍,嘴巴也变成了圆圆的,甚至连脸都气得变了形。在我说完之后,他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
“听到你这样说,我确实很失望。”最后他倒吸了一口气,再也不提让我坐下来的建议。他向窗户那里迈出一两步,随即又转过身,“我建议你……”他的话语中听不出一点不耐烦的语气,倒是多了几分有涵养人士的宽容……他能够控制自己。
至于我们之间争论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我觉得没有必要在这里告诉你。不过凭借我三十五年的经验推论,有一点我可以非常确定,如果说我的辩证法掌握得不怎么样,那么受人尊敬和爱戴的加比塔斯先生就更别提了。
他的脸越来越红,声音也变了。我们都变得越来越粗鲁,越来越没有礼貌,甚至会野蛮地将对方的话打断。我们开始凭借主观臆断瞎编乱造,开始东拉西扯,甚至有些权威人士的名字我们都叫不准。真是一场无比荒谬愚蠢的争论啊!相信你肯定能够想象我们当时谈话时的声音,跟吵架没什么两样。
我敢肯定,母亲当时就在楼梯间,她一定听得非常揪心,她应该想要说,“亲爱的孩子,怎么能这样跟他讲话呢?噢!不要这样无礼!加比塔斯先生很珍视你们的友谊。跟加比塔斯先生说话前先仔细想想吧。”
后来,我们之间依然维持着虚伪的礼貌和风度。跟其他宗教相比,在道德方面,基督教确实具有无与伦比的优越性,虽然我无法得知具体原因。因为我们都比较欠缺历史知识,所以我们只能用想象中的概念去争论这件事。我责备基督教推崇的道德是一种奴隶道德,并骄傲地宣布自己信奉一位德国作家的观念,他的名字叫尼采(1844-1900,德国哲学家),虽然在当时并没有什么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