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到来的日子(第20/54页)

后来我从克莱顿高地走过,回忆起来,我并没有看到大批的人群整夜离开家门观察彗星。在那排临时围起的篱笆外,曾经那个小个子传教士站在那片废料堆上告诫着罪人们,在最后的审判到来之前,赶紧去赎罪吧。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夜已经很深了,人们纷纷回了家。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后来,无边的孤独与寂寞让我感到很困惑。彗星的光亮太过耀眼,连汽灯也显得逊色不少。主干道上非常安静,卖报的小个子们都已经打烊休息了。但是一块被人遗忘的布告牌还摆放在外面,上面还贴着广告。

布告牌上面只有一个刺眼的词语,“战争”。

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空旷而简陋的街道上回荡着我的脚步声,除了我之外,没有人醒来,也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我在布告牌前面停留了片刻,此刻人们依然在寂静中沉睡。布告牌已经被弄脏了,那张布告非常清晰,只是词语有点反常,令人感到分外震惊。因为它预示着一场巨大的灾难将要到来了。

“战争!”

我慢慢地从一直平淡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不过通常随后便会迎来一阵情感的冲击。

第二天,时候已经不早,母亲在我的床边,还为我准备了早餐,放在破旧的托盘上。

“亲爱的,再多睡一会儿吧。”她说道,“昨天晚上你回到家已经过了半夜三点了,你一直都在睡觉,肯定是累坏了吧?”

“看看你那张脸啊,”母亲继续说道,“那样地苍白,真吓人,还有你的眼睛,一直在闪……给你开门时我都吓坏了。台阶上的你连站都站不稳了。”

我的目光缓缓地转移到外衣的口袋里,看到那里面的东西还在。她可能并没有发现。

“我到柴克斯黑尔去了,你可能知道吧?”我说道。

“亲爱的,昨晚上我收到了一封信。”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靠近我,将托盘放在我的腿上,随后轻吻着我的头发。我们的距离刚刚好,她的脸颊正好碰到我的头发,我们就保持这种姿势静止了几秒钟。

我把托盘从她的手中接过来。

“妈妈,不要碰我的衣服。”看到母亲向我的衣服走过去,我着急地大声喊道,“我的衣服很干净。”随后,妈妈转身走开,我激动地说着,“天哪!就差一点点!妈妈!我知道,一点点……我亲爱的妈妈!噢,好了,请您不要管我!”于是,母亲像一个顺从的仆人一般,离开了我的房间。

这个世界和我一样,都是在粗暴地利用着这种顺从!

那天早上,我的怒气似乎不见了,经过了悲痛之后,我学会了坚强,我似乎具备了钢铁一般坚强的意志。一切都消失了,爱,恨,以及恐惧。我只是感到自己的母亲非常可怜,她将要独自承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我一边思考,一边缓慢地吃着早餐。现在我的手上只有五个先令,我要怎样找到那个叫夏弗姆伯里的地方呢。该怎么才能获得到达那里的希望呢?

接下来我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我精心挑选了一件衣服,领口部位的磨损最少。我认真地刮了脸,随后走到公共图书馆。我要到那里查找一份地图。

我查到夏弗姆伯里位于埃塞克斯海岸,距离克莱顿有很远的距离。

我又来到火车站,照着列车时刻表抄录了一些内容。我还特地向一位行李员打听夏弗姆伯里,但是他也不是非常熟悉。但是我得到了售票处工作人员的帮助。费尽心机之后,我终于获得了想要知道的一切信息。

后来我又来到了街上,我发现地上洒满了煤屑。至少我要弄到两磅钱才可以。

我又回到了公共图书馆,走进阅览室,认真思索这个问题。我的思路突然被一个新的情况打断。因为早晨的新闻,人们似乎都骚动起来了。屋子里充满了一种很怪异的气氛。比起往常,人多了许多,而且很多人都在讲话。

刹那间我有点无所适从,不过马上又想明白了,原来是战争,没错!我们与德国人的战争。

听说,北海正在进行着一场海战。不过,管他呢,我才不在乎!我又想起自己的事情来。

我想到了帕洛德,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找他谈谈,并且从他那里借点钱。我开始考虑这件事情有多大可能性。

之后我又想到一个办法,卖掉点什么东西,或者拿去典当,可是这招根本不切实际。我那件冬天穿的外套虽然是新的,但是根本不值钱。我的手表也卖不了几个先令。或许将这两件东西卖到的钱加在一起还有点希望。

我的心情变得矛盾起来,我想起了妈妈的小储藏箱,那是她平时取租金时用的。每次去那里她都是无声无息,生怕被别人发现。而且我知道它总是被妈妈锁在卧室的茶叶箱里。我知道想要妈妈主动给我钱根本不可能。虽然我总是说服自己,所有琐碎的事情与爱与死这个问题比起来都显得不值一提,但是,每当我想到那个茶叶箱子,令人苦恼的疑虑与不安总是困扰着我。难道真的想不出其他方法了吗?或许在向她祈求之前能够想到其他办法。也可能得到的钱会比我需要的还多呢。

人生中第一次想到那些生活无忧的人们的孩子却没有生气,我告诉自己,“他们这些人永远没有机会在当铺里耍一回帅了。而我这次肯定有办法应付过去的。”

时间过得非常快,可我却没有因此而兴奋。帕洛德经常跟我说,稳重就是最好的快捷。我的计划是将一切七七八八的事情都算计好,然后瞄准长远的目标,然后像一枚射出的子弹一般,直捣黄龙。

我走在回家吃午饭的路上,站在一家典当行门前踌躇了很久。最后我做出决定,先将我的手表典当出去,等我找到外套之后再作打算。

吃午饭的时候我一句话都没说,脑子里全是自己的计划。

我们的午饭是土豆饼,土豆是主要的材料,同时还有一些白菜末和咸肉末做搭配。

午饭之后,我将外套穿在身上,走出了家门。此时的母亲正在忙着洗碗,站在洗碗池前不停地唠叨着。

按照我家房屋的构造,所谓的洗碗池其实就设在起居室的厨房后面。那里阴暗潮湿,不时飘散出一股恶心的味道。确切地说那是一件地下室,里面还有一个煤窑,其实只是一个又黑又脏的坑而已。上面没有盖着盖子。许多细碎的煤渣从里面跑出来,散落在并不平整的砖地上,脚踩在上面会发出吱吱的声音。跟一般的家庭比起来,我们的洗碗池要脏得多,毕竟每顿饭吃完之后,都要在那里洗刷油腻污垢。一股煮熟的大白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除此之外还有些冷却的气体在空气中飘浮。只要是铁壶和平底锅放过的地方,总会留下一块被烟煤污染的痕迹。很多土豆皮存留在下水道管道的筛网上,除此之外还能看到更多令人恶心的杂物。那个污水槽可以称得上这间屋子的“圣地”了。那个槽是用石头砌成的,一层厚厚的油腻污秽牢牢地附着在上边。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令人憎恶的程度,总之只要是看上一眼的人都会感到恶心。一个冷水龙头在石槽的上面,这个特殊的位置令水在下落的过程中,总会溅人一身。这只水龙头就是我们生活的水源。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你会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太正在温和而聚精会神地工作。她全身的衣服都很脏,污浊的黑灰色已经将衣服原来的颜色遮盖住,脚上穿的一双旧靴子看起来就不太合适。长时间劳动使她的手已经变得粗糙而畸形,头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没错,这就是我的母亲。相信看到她你一定会觉得不自在,到了冬天她的手会变得更加粗糙,而且她还会不停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