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10 日(第9/18页)
“另一方面……我们可以设想一下以下的场景:水母群漂向油轮,挤得紧密而扎实,就像个密封的东西似的。几秒钟后,这些动物就堵住海底门,再也没有水输进去。同时,这种有机的糊状物穿过盖板的孔挤进去。愈来愈多的动物跟进来。管子里剩余的水被送进机器后便全干了,阿波罗号的冷却水供水系统顿时中断。主机愈转愈烫,机油灼热,气缸里的温度不断上升,一支排气阀掉了下来。着火的燃油冲射而出,引发连锁反应。然而消防系统失灵,因为它们同样也抽不到水。”
“因为水母堵塞海底门,于是一艘高科技的油船爆炸了?”罗什问道。
皮克想,这问题多可笑啊。一群高水平的科学家们坐在一起,面对起不了作用的科技,表现得像失望的孩子似的。“油轮和货轮一半由高科技组成,另一半则是史前技术。船用柴油机和舵机可能是复杂但技术高度发达的结构,它们主要用于转动螺旋桨,将一块钢板移来挪去。人们使用 GPS 导航,但冷却水确实是通过一个孔抽进去的。有何不可呢?因为它行驶在水里呀,就这么简单。
“有时候,当水草或其他什么东西不巧被卷进去时,会有一只海底门合上,但清理掉就好了。一个堵住就用另一个。大自然从未对海底门发起任何公开的攻击,那我们何必要去改进这个系统呢?”他停顿片刻,“罗什博士,如果微小的昆虫明天决定针对你的鼻孔发起攻击,你那神奇的、高度复杂的身体就有致命的危险。你曾经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吗?我们遭遇的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曾想过它会发生吗?”
接下来谈的,是虫子和甲烷水合物。当皮克讲话时,约翰逊零零散散地在笔记本电脑里记下他的思路:“神经元系统的影响,通过……”通过什么呢?他必须为此找个字眼。他心不在焉地盯着屏幕。指挥部会入侵他的计算机吗?黎和她的手下可能正在监视他,一想到这念头就让他不舒服。他有他的理论,他要在一个由他决定的时间点把他的理论告诉指挥部。
他左手的无名指和中指突然打出了几个字,纯粹是个巧合。计算机屏幕上出现了 Yrr。约翰逊正想删除,又停了下来。为什么不用呢?任何一个字都可以。但它甚至比一个真正的单字更好,因为没有人能破解。事实上他也不确定自己在写什么。反正没有现成的概念,就只能取个抽象字眼。
Yrr。Yrr 好听。暂时就用它吧。
韦弗一边听,一边咬碎了她的第三支铅笔。皮克望向众人,房间里一片死寂。
“人类史上有许多洪水、海啸和火山爆发,但没有一次灾情比得上这次北欧的海啸。北欧沿海全都是高度发达的工业国,共有两亿四千万人居住,且大多数住在海边。那里的地形突生大变。整体影响目前还不清楚,但对于经济的影响是毁灭性的!鹿特丹几天前还是史上最大的水上贸易城,北海是远古能源最重要的仓库之一。这里每天有 45 万桶石油被开采出来。欧洲的石油资源有一半在挪威沿海,另一部分在英国沿海,另外,还占有天然气储量的绝大部分。这一庞大的工业在几秒钟之内就被摧毁了。保守估计,死亡人数在 200 到 300 万,伤者和失去家园的人数远远高于这个数字。”
皮克像报道一则天气预报似的宣读那些数字,神情冷漠,丝毫不带感情。
“但我们不明白的是,到底是什么引发了崩移。毫无疑问,这些虫子是目前最值得注意的突变之一。没有任何自然过程能够解释,为什么数十亿只虫子会和细菌联盟组成部队,横扫大陆边坡。尽管如此,我们在基尔的朋友们和约翰逊博士都认为,这块拼图还缺一小片。虽然由于虫子的侵袭,水合物变得很不稳定,但绝对想不到会发生这么大规模的灾难。一定另有原因在作怪,海浪只是问题的表象。”
韦弗直起身。她感觉颈背上的毛发竖起。虽然此刻出现在屏幕上的卫星图是从很高的地方拍摄的,对比不明显且轮廓不甚清晰,但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那艘船。
“这些照片证明了我所言。”皮克说道,“我们通过卫星监视这艘船……”
他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他们监视了鲍尔?
“一艘叫作朱诺号的科学考察船。”皮克接着说道,“这些照片是夜里拍摄的,出自一颗名叫 EORSAT 的军方侦察卫星。幸运的是,我们的能见度极好,湖面很平静,但这对于该地区来说很不正常。朱诺号当时停泊在斯匹茨卑尔根群岛外。”
船上的灯光苍白地扫过黑色的水面。突然,海面溅起亮斑,它们扩散开来,仿佛大海沸腾了起来。
朱诺号向左倾倒,翻动。然后像块石头一样下沉。
韦弗呆住了。没有人告诉她要做好心理准备。她终于知道鲍尔上哪儿去了。朱诺号葬身格陵兰海的海底。她想起他令人困惑的记录,他的担心和害怕。她在痛苦中明白了一切。
“这是第一次,”皮克说道,“我们能够清楚地观察这现象。当然,我们对这地区发生甲烷海喷的现象其实已经知道一段时间了,不过……”
韦弗举起手。“朱诺号沉没时,你们有采取什么措施吗?”
“没有。”皮克定定地看着她。他的脸像雕像似的,毫无表情。
“你们让一颗卫星监视着这个地区和这艘船,却什么行动都没有?”
皮克缓缓摇头。“我们监视许多船只以累积资料。不可能立刻赶到每个地方……”
韦弗打断他,“但想必你早知道会发生海喷了吧?这简直就是发生在自家门口的百慕大三角洲。你们知道过去是海喷造成船只失踪,也知道北海甲烷的释放在加剧,难道没有意识到挪威大陆架会坍塌吗?”
皮克盯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本来是不是能做点什么!”
皮克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韦弗。室内安静得让人难受。“我们对局势判断错误。”他最后说道。
黎很熟悉这种状况。除了承认空中侦察的失败,皮克别无选择。该是支援皮克的时候了。“我们根本无法采取什么措施。”她站起来,平静地说道,“我想请你先听少将的报告,而不是直接作判断。或许我可以提醒你,我们是从两个角度去挑选这屋子里的科学家:专业水平和经验。他们当中,有人直接卷进这些事件。波尔曼博士本来能阻止什么呢?约翰逊博士?国家石油公司?你又能阻止什么呢?韦弗小姐。从空中摄影机看到,并不代表我们就有无所不在的特勤小组能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前往营救,无论情况有多危急。难道我们愿意眼睁睁放着他们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