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茜奈特在征途(第6/9页)

她能听到的也只有一片寂静:“这个地方应该有多少人?站点维护员,一名守护者,还有谁……”

“站点维护者不需要守护者。通常这种地方会有一小队六到十名士兵,帝国军人,驻扎在维护站,保护维护员。厨师之类的人物来照料他们。还至少要有一名大夫。”

这短短一番话,有太多让人搔头的疑点。原基人,却不需要守护者?站点维护者都是四戒以下;低级别持戒人没有守护者或元老陪同,是不得离开支点学院的。士兵的存在她能理解,有时候,迷信的当地人并不认为学院训练过的原基人跟普通原基人有什么区别。但为什么要安排大夫呢?

不重要。“他们很可能全都死了。”她说。但即便在讲这句话的同时,她也在对自己的思路失去信心。他们周围的森林也应该全部死掉的,几英里之内,树木、动物、土壤,本来就应该被急冻起来,解冻后变成糊状。所有在他们身后道路上旅行的人都应该已经死了。要不然站点维护员从哪里得到那么多能量来扰动岩浆热点啊?但从这里看去,一切都像是平安无事,除了站点周围的一片死寂。

突然之间,埃勒巴斯特催马前行,再没时间问更多问题。他们驱马上山,靠近那座上锁关闭的大门,茜因想不出任何开门的办法,如果里面没能给他们开门的话。然后埃勒巴斯特低吼一声,身体前倾,有一瞬间,一个狭窄的、突如其来的环形力面闪现出来,没有环绕他们,而是绕着那座大门。她之前从未见过别人这样做,把聚力螺旋丢到别处,但显然十戒高手能做到。她的马紧张地短嘶一声,因为面前突然出现冷锋和冰雪,于是她止住马,它又自行多退开几步。下一个瞬间,某种东西发出哀鸣声,门后还有断裂声传来。埃勒巴斯特消除了聚力螺旋,一扇钢铁大门缓缓荡开,他已经在下马。

“等等,给它点儿时间回暖啊。”茜因开口说,但他没理她,只顾走向大门,甚至没有费心留意踩在结冰柏油路上的双脚。

可恶的地火啊。于是茜因也下了马,把两匹马的缰绳缠绕在一棵歪斜的小树上。经过一整天艰难的骑行之后,她必须让马先冷静下来,才能给它们喂食喂水,而且她至少还应该刷一下马,但不知为何,这座高大、威严又静默的建筑让她感觉紧张。她不确定原因何在。于是她没有摘掉马鞍。以防万一。然后她跟在埃勒巴斯特身后进入。

院落里面一片寂静,而且很黑。这么偏僻的地方没有电力,只有油灯,还已经熄灭。金属大门的后面,紧接着就是一座露天庭院,内墙上有脚手架,附近建筑旁边也有,任何访客都能轻易被狙击手包围。其实任何一座防卫严密的社群入口都是这样的,只不过程度上略有区别,还真是超级“友好”呢!但这座院子里空无一人,尽管茜因在一侧发现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站岗的人平时一定会在那儿打牌吃零食,不久之前还这样做过。整个建筑群一片死寂。地面铺了红石地砖,多年磨损后凹凸不平,因为有太多人来回走动,但现在,这里毫无脚步声。院子一侧还有座马棚。槽位都关着,一片寂静。靠近大门的墙边放着些粘了干泥巴的靴子。有人把它们丢在那儿,或者堆积起来,并没有摆放整齐。如果埃勒巴斯特说的情况属实,这儿的确有帝国士兵驻扎,他们肯定不是那种军纪严明,随时可以接受检阅的类型。正常;被派来驻扎在这种地方,很可能算不上奖赏。

茜因摇头。然后闻到一股动物臭味,从马棚方向传来,这让她感到紧张。她闻到了马身上的气味,却看不到它们。她一点点挨近(两手握拳,后来才迫使自己摊开手掌),从第一个槽位矮门的上方往里看,然后逐个察看所有位置。

三匹死马,侧躺在稻草上。尸体还没有涨大,很可能因为这些动物只有四肢和头部已经融化。每具马尸上都有冰和凝结的水珠,肌体大部分还在冻结状态。融化时间两天,她猜想。

院落正中有一座小型的红砖金字塔,有它自己石质的内门——尽管现在是敞开的。茜奈特看不到埃勒巴斯特的去向,但她猜,他应该是在这座金字塔里,因为那是站点维护者待的地方。

她爬上一把椅子,用附近的一块火石点燃油灯,然后自己也进去——现在她行动速度加快,因为知道自己将看到什么。而且果然,在金字塔幽暗的走廊里,她看到了那些曾居住于此的士兵和职员们:有些人在奔跑中途扑地跌倒,有些靠在墙上,有些躺着,两臂伸向建筑物中央。他们中有些人想要逃避即将发生的灾祸,有些想赶到发源地阻止它。都失败了。

然后茜因找到了站点主厅。

这儿一定就是了。它在建筑正中央,穿过一道优雅的拱门,用浅玫瑰色大理石筑成,还有树根样的浮雕图案。后面的厅室较高,穹顶构造,光线昏暗,但周围都是空的,除了中央,那里有个巨大的……怪东西。她无法称之为椅子,因为它纯粹只用电线和绳索做成,看起来不是很舒服,只是里面的人像是较放松的半躺姿势。反正呢,站点维护者就坐在上面,所以这一定是——

哦。哦!

可恶,熊熊燃烧的地火啊。

埃勒巴斯特站在那座放置线绳椅的平台上,低头看站点维护员的尸体。她靠近时,他也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貌似平静。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只是一张面具。

“即便是我们中间最弱小的成员,也可以为公众的利益出力。”他说,语调里并没有嘲讽。

站点维护员座位上的身体很小,全身赤裸。特别瘦,四肢都已经萎缩。没有毛发。周围有些东西,粗细不同的管子,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她都叫不上名字——连接到细如柴棒的胳膊上,伸入肿大的喉咙里,刺穿狭窄的胯骨。尸体肚子上还有个可伸缩的袋子,用某种方式接入他的腹部。里面全都是——呃,这袋子该换了。

茜因集中精力看所有这些,这些小小细节,因为它们有帮助。因为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喋喋不休,而唯一能让那个声音留在心里不出声的办法,就是集中精力在她看见的事物上。挺有创意的,真的,他们做的这些事。她以前都不知道还能让人的身体这样活着:不能移动,没有意志,没有个性。于是她集中精力,想搞清楚这些人是如何做到的。那个线绳框架尤其称得上是神来之笔;附近有一副转盘配有手柄,所以整个设备可以翻转,以便清洁。线绳最大限度降低了褥疮风险,也许吧。空气中有一股病态的馊臭味,但附近就有一整架的瓶装药酒和药丸;可以理解,因为这里显然需要更有效的抗菌药,远不是普通社群制造的盘尼西林能够应付。也许其中一根管子就是用来给站点维护员喂药用的。然后这根用来推入食物,那根用于导出尿液,哦,那个布片,应该就是用来擦掉口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