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九间小屋(第14/25页)

“他不愿意。”穆阿回忆道。猎人们命令那个人,用长矛威胁他,接着真的攻击他,试着夺走他的长矛。毕竟他们是村子里最厉害的猎人。

那个人虽然快要变成摩欧夸欧了,可仍然很强壮,所以进行了反击。穆阿说,多年前,那个人就曾把摩欧夸欧遗弃到森林里去。猎人们用长矛戳他,他躲了好几下,跳来跳去,直到最后连穆阿都看出他体力不支了,这时他转身冲入了森林深处,仍然手握长矛。

其中有个猎人奉命追过去,另一个却把他挡下,说:“由他去吧。他只会迷路,再也无法找到回来的路了。”然后,他们一语不发地离开了,手里除了自己的长矛,还多了另外两支。

“我很难过,”穆阿说,“因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曾跟他们一起打斗打猎,他们也参加过我的瓦卡伊纳,如今他们连再见都不说就走了。但我能理解,他们非那样不可。”

我问他:“他们参加你的瓦卡伊纳时,也吃了欧帕伊伏艾克吗?”

他摇头说:“他们比我小很多岁。”

我问他:“你在村子里看到过他们吗?”

“没有。他们死了。”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令我们深感讶异。

“你怎么知道?”

他耸肩说:“我就是知道。”说完后他就吟唱了起来,“黑卡卡阿,黑卡卡阿。”我累了,我累了。

“等一等。”我恳求他,此时法阿已经站起来,准备把穆阿带回他同伴身边,“穆阿,你跟其他摩欧夸欧后来都怎么了?”

他叹气说:“我们一直走啊走,食物吃完了。有时可以抓东西吃,但没有长矛很难抓到。有一天我们来到一条溪流,溪水很深很急,在溪边待了很久。跟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愈来愈像摩欧夸欧——一直忘啊忘,我必须看住他,像照顾小孩一样。我做的工作愈来愈多。某天我觅食回去后,发现他死了。”

塔伦特轻声问道:“他怎么死的?”

“他在河里。”穆阿摇摇头继续说,“忘记请求允许就喝了水,结果呛死了。”我们都一语不发。

“那后来你是怎么过的?”我问他。

“我离开了。”

“你有找到带着长矛逃离的那个猎人吗?”

“没有。”他说,“但是他愈来愈像摩欧夸欧,所以我想他可能也死了。”

“他可能怎么死的?”

“也许是摔死的?或者他忘记请求允许就喝水,被诅咒而死。”

“那你是怎么遇见……”我比了一下那一群人,“其他人的?”

“啊。”穆阿说,“我一直走啊走,有些日子有东西吃,有时候没有,有一天我就遇到了其中几个,然后又遇到其他几个,接下来我们就一起打猎、吃东西,有必要的话也跟其他人打斗。”

我感觉到塔伦特在看我。“什么其他人?”我问他。

“其他人。”他说,口气有点不耐烦,“森林里的其他人。”

“猎人?”

“不,不,不是猎人——是摩欧夸欧。”

“还有其他摩欧夸欧?”

“当然。”

“有多少人?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讲话?你们为什么要打斗?为什么……”

“黑卡卡阿,黑卡卡阿。”他又唱了起来,几乎带着一种嘲笑我的口气,仿佛知道我急于想听到答案一样,法阿则是态度坚决地站在那里。

“等一等。”我跟他说,但这一次连法阿都摇摇头,他从未曾像这样反驳过我们,于是我们就此打住了。

“塔伦特,”看着他们离去,我低声跟塔伦特说,“我们必须立刻搞清楚这件事。”

“我们要等到明天再搞清楚。”艾丝蜜此时插嘴,就我听来,语气有点太过坚决(不幸的是,她刚好从溪边回来,及时插了进来)。

“明天吧。”塔伦特也同意她,“太晚了。”先前我没留意(我们很快就习惯了村民的作息时间),在那当下,我注意到时间的确很晚了,四下一片沉寂,除了我们的讲话声,仅有的声音只剩梦游者们一如往常的打呼噜跟咕哝声,还有火堆在沉静空气中发出的嘶嘶声响。

隔天早上醒来时,我的嘴巴干干的,心中感到痛恨不已。我的天!我真是受够了那些梦游者。我痛恨他们,痛恨他们那种挤牙膏似的说话方式,而且总是一副嘲笑我们的样子;我痛恨他们愚蠢的扁脸、呆滞的眼神、结块的头发、圆滚滚的身形、差劲的记性,还有一再重复的对话;我痛恨这个村庄与岛屿,还有这里的天气(此刻的天气炎热到我们白天大都只能睡觉,而且我还真希望自己跟野猪一样长出尾巴,可以赶走无所不在的苍蝇、蚊蚋、跳蚤、壁虱、甲虫、蚂蚁、马蜂、蜜蜂与蜻蜓,它们没日没夜地在我们身边嗡嗡作响,未曾停止,也未曾减少);我痛恨那种会蠕动的水果,痛恨他们有吃不完的肉(到现在他们连一片都还没请我们吃过),也痛恨这里的小孩总是吵闹不休,妇女讲话总是嘟嘟囔囔,男人沉默寡言;我痛恨这里的微风如此稀罕、如此吝啬,本来应该吹个不停的大量微风却变得那么少,真是变幻莫测;我痛恨塔伦特不准我自己沿着那条路走到旷野去,却不说明我为什么不可以,还不让我带着穆阿帮我认路;我痛恨那些死前毫不挣扎、如此认命的树懒,痛恨它们的声音那么小又那么可怜,也痛恨野猪清理自己身体时的慵懒模样,好像用舌头在舔冰激凌;我痛恨塔伦特与艾丝蜜,痛恨三个向导,我特别痛恨穆阿和酋长,因为我怀疑只要他们愿意就能立刻解答所有的问题,但是为了某个理由(因为无聊?还是因为好玩?谁知道?),却一直拖拖拉拉。但最让我痛恨的,还是这里卑微可怜的生活方式。即便如此,我还是找不出关键问题,无法解开谜团。

然而,我人还在这里,被困在了这座岛上(因为我知道此刻塔伦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离开的,他距离那起重大发现是如此接近),想离开此处,就一定要解决问题。

说了这么多,我一定显得很暴躁,但是我应该再补充一个让我变成这样的理由。过去一周以来,我注意到村子里随时随地都有人在求爱交欢,频率高到泛滥不已。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异常现象,还是向来如此,只是我刚好注意到了而已。总之,每天都有许多伴侣在翻云覆雨,多到我这种生性见怪不怪的人都开始觉得被冒犯了。只要走进村子,就会看见有人把湿黏的身体交缠在一起,在离火堆仅仅几厘米的地方缠绵悱恻,发出野猪般的呻吟声。不知为什么,梦游者们也被唤醒了,每当我要睡觉时,他们常常会一起呻吟起来。某天晚上实在太吵了,我终于起身查看,发现他们正在用丑陋松垮的肉体彼此摩擦,上下其手,摸来摸去,动作既不熟练也不优雅。然而,就算我现身了,他们一点也不以为忤。我实在无计可施,就丢了一颗玛纳玛果吓他们,让他们安静下来,但是没过多久,他们便又开始了。我隐约听见某人的背部压到玛纳玛果,发出了啪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