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2/33页)
我是周六特别夜顾客里面最年轻的,比他们那些人至少要年轻十岁;而且是唯一一个非全职学者。我是“布雷兹的宝贝儿”。我不知道他们中的哪一位确实知道或者怀疑过我真是她的宝贝,我是以她的朋友和同事的身份在这里出现的,每个人看来都接受这一关系。
对于这些人来说,我的首要价值体现在作为一名机械师这样的新奇身份上。这使他们倍感兴趣,因为这群人里的一名老资格成员,马蒂·拉林,是人机结合链路的设计者之一,这项技术使得接驳技术以及进而利用兵孩成为可能。
马蒂负责设计系统的安全性。一旦接驳插件安装完成,就在分子层形成故障保险系统,即使是那些最初的制造商也不可能再次做出修改;甚至就连像马蒂这样的研究者也无能为力。如果这个复杂装置的任一部分遭到篡改的话,其内部的纳米电路系统都会在瞬间造成自身的紊乱;然后就要再一次进行创伤型手术,承受着十分之一的死亡率和失效率的压力,取出紊乱的接驳插件,再安装上新的插件。
马蒂大约六十岁左右,他头部的前半部分头发被剃得光光的,像老一代人的风格,除了插件周围被剃光的圆形区域外,其余的白发都蓄得很长。按传统眼光来看,他依然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就像电影中的男主角。从他对待阿米莉亚的态度,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他们曾经是一对儿。我问过她一次那段感情发生在多久以前,那也是我唯一一次问她类似的问题,她想了一会儿,说:“我猜那时你应该小学毕业了。”
参加周六特别夜活动的人员每周都有变化,但马蒂几乎每周都会来,和他同来的还有他一贯的对手,富兰克林·阿舍,一个在哲学系占有一席之地的数学家。从他们同为研究生的时代起,他们就经常进行滑稽的对话,直到现在也是如此。阿米莉亚认识马蒂的时间几乎和认识马蒂的时间同样久。
贝尔达·马加尔也经常来这里,虽然她是一个古怪的家伙,但显然属于圈子中的核心成员。她通常都会一边品着红酒,一边带着严肃而颇不赞同的表情坐在那里听别人谈话;一晚上她也会发表上一两次绝妙的评论,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变。她是这里岁数最大的一位,年过九十,艺术系荣誉退休教授。她自称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理查德·尼克松,说他块头很大,有些吓人,他送过她一盒火柴,毫无疑问那是白宫的纪念品,但被她的母亲拿走了。
我喜欢雷萨·帕克,他是一名刚过四十的生性腼腆的化学家,也是除了阿米莉亚之外,不在俱乐部活动时我依然与之交往的唯一一个人。我们偶尔会在一起打打桌球和乒乓球。他从来不当着我的面提起阿米莉亚,而我也从来没有提到过他那个总是特别准时开车来接他的男友。
雷萨也住在校园里,经常开车捎我和阿米莉亚去俱乐部,因为这个周五他已经提前进城了,所以我们叫了辆计程车(跟大多数人一样,阿米莉亚自己没有轿车,而我除了在基础军事训练时练过几次外,甚至从来都没开过车,只是和那些知道怎么开车的人接驳过)。白天,我们可以骑自行车到伊达尔戈,但如果天黑后再骑车回来,那无异于自取灭亡。
日落时分开始下起了雨,等我们到达俱乐部的时候,天空已经是雷电交加,看起来像是会有大雷雨。俱乐部门口有遮雨篷,但暴雨几乎是横扫着落下来的,从计程车到门口的这段距离就已经使我们被浇成落汤鸡了。
雷萨和贝尔达已经等候在油脂区内我们常坐的那张桌子旁了。我们边和他们说话,边挪到饭店聚会室里,那里温暖的仿造壁炉正噼啪作响。
当我们重新找到地方坐下时,另一名半正式成员——雷·布克走了进来,他也是浑身湿透了。雷是一名工程师,与马蒂·拉林一起参与兵孩技术的研究工作,他还是一个不错的蓝草音乐家,每年夏天他都要到全州各地演奏班卓琴。
“朱利安,你应该看看今天播的关于第十排的节目。”雷有一些战争男孩倾向,“重播了多兵种协同作战进攻蓬塔·帕图卡的场景。我们来了,我们看了,我们干得漂亮。”他把自己的湿外套和帽子递给跟在他身后的滑轮架,“几乎没有伤亡。”
“什么叫几乎?”阿米莉亚说。
“是这样的,他们陷入了一个粉碎场。”他费劲地坐了下来,“三个作战单位失去了全部的下肢,但在那些人接近它们之前,我们就把它们全部撤离了出来。有一个姑娘精神失常了,这是她第二或第三次执行任务。”
“等一下,”我说,“他们在城市里使用粉碎场?”
他们确实使用了,毁灭了整整一条街区的贫民窟,简直就是城市重建。当然,他们说这是我们干的。
“死了多少人?”
“肯定有上百个。”雷摇了摇头,“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吓坏了那个女孩。她在粉碎场的中心位置,失去了两条腿,所以没法移动。她与营救者争吵,想让他们将市民撤离,后来他们不得不关掉了她的接驳,使她离开现场。”
他要了一份苏格兰威士忌和一份苏打水,我们其余的人也都点了自己的酒水。在这片区域里,没有满身油腻的服务员。
“也许她会没事的。这也是我们必须学会去面对的一件事。”
“我们没有使用粉碎场。”雷萨说。
“为什么我们要那么干?在军事上没有好处,舆论也会对我们不利。在一座城市里,粉碎场属于恐怖主义武器。”
“我怀疑有没有人能够幸存下来。”我说。
“地面上没有人幸存,他们都在瞬间变成了西班牙香肠。但是,那些住在四到五层建筑上的人有可能幸存。住在高层的人们,只需逃脱坍塌的厄运就能生还。”
第十排使用联合国的标记,设置了一个显眼的周界,将围合起来的区域命名为停火区,当我们把所有的兵孩撤离后,那里就被用来安置误伤人员,红十字会医疗车辆受命前去救治。
“粉碎场是他们拥有的真正唯一的技术力量,其余的都过时了,对于像第十排这样融为一体的队伍来说,阻断集中战术起不了作用。第十排的协调合作能力是一流的。朱利安,你一定会很欣赏那个场面。从空中来看,它们简直就像是一出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