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4/33页)

马蒂现在所有的工作都几乎与军事联系在了一起,这让他感到心神不安。三十年前,当他刚开始涉足该领域时,接驳技术还很不完善,费用异常昂贵,仅仅应用于医疗和科学研究领域。

那时候,大多数人还在为生存而工作。十年之后,至少在“第一世界”国家里,大部分与生产和配给产品相关的工作已经不复存在,或者说变得很古怪。纳米技术给我们带来了纳米炉:问它要一个房子,然后把它放在一堆沙子和水附近,明天就可以开着你的卡车把家搬过来了。或者也可以问它要一辆汽车,一本书,一个指甲锉。当然,没过多久,你就再也不需要问它要什么了。它知道人们需要什么,也知道一共要给多少人提供物品。

当然,利用一个纳米炉也可以制造更多的纳米炉。但是这些可不是随随便便为哪个人造的。只能为政府制造纳米炉。你也不能卷起袖子说干就干,给自己造一台纳米炉,因为政府还掌握了热聚变的奥秘,没有该过程释放出的巨大的自由能,纳米炉也就无从谈起了。

在发展纳米炉的过程中,上千条生命做了殉葬品,北达科他州还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弹坑,但是,等到朱利安开始上学的时候,当时的政府就已经可以满足所有人的一切物质需求了。当然,政府不可能供给人们想要的所有东西。酒精和一些麻醉药物受到严格控制,同时,另外一些危险的东西,比如枪支和汽车也受到了严格控制。但是,如果你是个好公民的话,你可以在舒适安逸中度过一生而无须动上一根指头,除非你想工作。三年服役的时间另当别论。

大多数人在三年的服役期中自始至终从事资源管理工作,一天只需要干几个小时,这样的工作主要是为了确保纳米炉可以获得制造物品的原材料。大约百分之五的入伍者穿上蓝色制服,从事家庭护理工作,这些人的测试结果表明,他们善于从事照顾伤残人士和老年人的工作;另有百分之五的人员穿上绿色制服,成为了军人——他们中在测试里表现得更为敏捷、聪明的一小部分人,则成为了机械师。

服兵役的人员允许延长服役时间,大多数人都愿意延长服役。他们中的一些人不想一生中的每一天都过着可以自由选择但又毫无价值的生活;另一些人则喜欢穿上制服后能获得的额外津贴——这些钱可以用在满足个人嗜好上。服役会使你受到人们的尊重;同时,服役也可以提供一种特别的感觉,那种由别人告诉你该做什么的舒适感;还有些人甚至因为可以携带枪支而喜欢去服兵役。

不操作兵孩、水兵孩和空兵孩的那部分军人——机械师称他们为“警卫”——同样可以得到所有这些津贴,但是,他们却经常受命外出去争夺一块有争议的土地。通常情况下,他们不需要参与战斗,因为兵孩更加骁勇善战,而且不会被杀害,但毫无疑问的是,警卫们扮演了一个有价值的角色:人质;或者甚至可以说他们是诱饵,是恩古米武装远程武器攻击的替罪羊。即使机械师救下他们的生命,他们也不可能喜欢机械师们。如果一个兵孩被炸成碎片,机械师们只需换上一个新的就行了。他们大概就是这么想的。但他们不知道做诱饵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喜欢与兵孩接驳时的那种睡眠。有些人认为那感觉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昏迷不醒、死过去了一样。当排里一半的兵孩站岗时,另一半就可以关闭两个小时。你进入睡眠状态,就像灯光被关闭一样,然后你会突然间醒来,分不清方向,但是实际上你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就和你平时经历了八小时睡眠后的状态一样——更准确点说,如果你充分利用了这两个小时的话。

我们隐蔽在一个废弃村庄的一间烧坏了的校舍里。我被安排在第二班睡觉,所以此刻我坐在一扇破碎的窗户旁,闻着丛林和残旧灰烬的味道,在一成不变的黑暗中耐心地等待着,准备打发掉这值班的两个小时。当然,从我的观察点来看,天空并非是一团漆黑、一成不变的。

星光像单色的日光一样铺洒在丛林中,每过十秒钟,我就切换到红外线模式一次。红外线帮助我追踪到了一只巨大的黑猫,它潜伏在我们的上方,悄无声息地走过操场上扭曲变形的设施残骸。它是一只虎猫之类的动物,察觉到了校舍里的动静,便出来觅食。当它走到十米范围内时,突然停下来待了好长时间,使劲用鼻子嗅着——周围什么味儿也没有,或者说只有些机器润滑油的味道,然后便突然飞快地跑远了。

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两小时后,第一班睡觉的兵孩醒了。我们给了他们几分钟时间,让他们恢复方向感,然后向他们传递“战事”情况报告:一切正常。

我进入了梦乡,瞬间之后却因为一阵剧痛而惊醒。除了一片炫目的光线、一阵巨大的噪声和灼热的温度外,我无法通过传感器捕捉到另外的感觉——只有彻底的孤立感!我排里的所有人都被切断了链接或者被毁灭了。

我知道这并非实情,我知道自己正安全地躺在波特贝洛的操作室中。但是,这疼痛仍然像全身的每一平方厘米肌肉都遭到了三度烧伤似的,眼球在眼眶中被烧灼,人就像是吸入了熔铅或是灌肠剂一样:完全的反馈超载。

整个过程仿佛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到足以让我认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敌人已经重创了波特贝洛,或者用核武器攻击了这里,是我要死掉了,而不是我的机器。实际上,事发3.03秒之后,我们都被切断了链接。本来可以更快一点的,但尽管是间接获得的这些信息,德尔塔排那个作为排与排之间水平联络员的机械师——在我死掉的情况下,他就将成为我们排与连指挥员的连接通道——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搅乱了思绪。

后来的卫星分析显示:有两架飞行器从五公里之外被弹射出来。这是一次偷袭行动,因为没有使用推进燃料,所以没有留下热信号。在飞机撞到校舍的前一刻,一个飞行员从飞机中弹射了出去。另一架飞机如果不是自动导航的,就是飞行员与之同归于尽了——也许这个飞行员是个神风突击队队员式的人物,否则就是飞机的弹射系统发生了故障。

两架飞机上都满载着燃烧弹。大约在坎迪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的百分之一秒后,我们所有的兵孩都已经开始在熔化的金属洪流中苦苦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