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明之地(第17/31页)
“不会出任何差错的。对我而言,看到那些球里装的是什么实在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了。”
“但你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要是这附近有一只特殊情报局的嗡嗡机怎么办?要是中心一直在监视着这一切怎么办?”
嗡嗡机沉默了一会儿。“那它们早就发现了。我们已经完了。”
戈奇刚想开口说话,嗡嗡机已经迅速地靠了过来,冷静地继续说道:“就算是为了我吧,戈奇……我也就是图个心安。我也想知道结局如何。我一早就回来了,刚刚那五个小时我一直在观战。我被彻底迷住了。我真想知道你到底能不能……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这个游戏比我配置的那个跟踪目标用的智脑要复杂得多,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我一定要知道。你看,你已经在冒险了,戈奇,大势已定。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我不求回报,这完全取决于你。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你能帮我个忙,但我不会让你背上包袱的。相信我,请相信我。我不是在卖人情让你还。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看到你——或者谁,谁都行一做成这件事。”
戈奇看着它,嘴里发干。他听到远处有人在喊些什么,扣在他外套衣领上的终端机响了起来。他做了个深呼吸,正打算开口,却已经听到自己说:“喂?”
“准备回来了吗,杰诺?”察木力斯在那头问。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道:“这就去。”
他盯着面前的嗡嗡机,直到联络中断。
毛鳞–丝壳靠近他。“正如我所说的,杰诺·戈奇,我可以轻易将这些嗡嗡机玩弄于股掌之上。现在快点儿回答我,你想不想知道?完胜,要,还是不要?”
戈奇扫了一眼哈弗利斯的房子,转过身来,身体朝瀑布上方的嗡嗡机靠过去。
“好吧,”他低声说道,“只要告诉我最前面的五颗棋子和垂直方向中央上方的四颗。别的不用了。”
毛鳞–丝壳告诉了他。
但是还差一点儿。他的对手奋战到了最后一刻,在最后一步打破了他的局。
完胜的梦想破灭了,他最后赢了对手三十一分,比“文明”的最高记录还少了两分。
那天上午晚些时候,艾斯特瑞·哈弗利斯的一只家用嗡嗡机在清理大石桌的时候发现桌下有一枚被碾碎的瓷片,表面的裂纹还能看到被扭断的数字转盘。
它感到有点疑惑,这枚瓷片不属于家里的那套“攻城略地”。
然而这台嗡嗡机用它那毫无知觉力的普通机械小脑袋瓜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把这枚神秘的瓷片跟其他垃圾一起扔掉了。
第二天戈奇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昨天输掉比赛的事。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反应过来,其实他昨天的那场“天罗地网”是赢了的。他还从来没有尝过一场这么苦涩的胜利。
他独自在露台上吃完了早餐,看着一列船队驶过狭长的峡湾,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立着明亮的风帆。他托起碗和杯子的时候感到右手有些疼,在那场“天罗地网”结束的时候他捏碎了“攻城略地”的瓷片,差点儿把自己的手割出血。
他套上一件长外套,穿好裤子和短褶裙,踏上一条通往山下峡湾的小路。朝着海岸和风吹雨打的沙丘直走下去,就能看到哈希斯——那是他出生的地方,至今他的几位亲戚还住在那儿。他穿过被狂风摧折而七歪八扭的树林,漫步在通往哈希斯的海滨小道上。草叶在他身边发出叹息似的声音,海鸟盘旋着悲鸣不已。带着凉意的微风让人神清气爽,天上飘着四散的残云。顺着哈希斯向外望去,大海的远处正在起风,阴沉的乌云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他裹紧了外套,加快脚步向远处一座隐约显出轮廓的破旧建筑走去,决定还是在那里搭一部地下汽车为好。大风席卷着海滩上的沙子朝陆上吹去,他不停地眨着眼,试图用眼泪冲走眼中的异物。
“戈奇。”
这句话说得很大声,盖过了狂风中草叶的叹息和树木的呻吟。戈奇护住眼睛,转身看去。“戈奇。”那声音又叫道。他向一株发育不良的歪脖树下看去。
“毛鳞–丝壳?是你吗?”
“没错。”这只小嗡嗡机说道,向小路这边飞来。
戈奇又朝远处的海面看了一眼,开始继续向前走,但是那只嗡嗡机并没有跟上来。“喂,”他从几步开外回过头来对他说,“我必须接着赶路,免得一会儿淋——”
“不,”毛鳞–丝壳说,“别走。我有事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
“那就边走边说,”他突然很恼火,一边说一边接着往前走。嗡嗡机突然掠到他面前,停在跟他的脸一样高的地方,他差点儿没一头撞上去。
“是关于那场游戏的,那场‘天罗地网’。从昨晚到今早的那场。”
“我记得我已经谢过你了。”他对它说,目光越过它看向远方。
暴风雨已经侵袭到了哈希斯港口的远端,头顶上的阴云在他身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我也记得我跟你说过,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你能帮我个忙。”
“哦?”戈奇露出了嘲讽的笑容,“那我能为您做什么呢?”
“帮我。”毛鳞–丝壳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它说,“帮我回到星际事务部。”
“别开玩笑了。”戈奇说着,伸手把这只挡路的嗡嗡机扫到一边,从它身旁走了过去。
下一刻就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往他肩膀上猛撞了一下,他摔倒在了路边。他撑在潮湿的土地上,抬起头愕然地看着飘在空中的嗡嗡机。草叶在他身边嘶嘶作响。
“你这小——”他一边说一边想站起来,然后又一次被它推倒在地。他疑惑地坐在地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受到了这种待遇。没有一台机器曾用暴力胁迫过他,从来没听说过哪台机器会这样。他再度尝试站起来,咒骂已到了他的嘴边。
他突然全身无力,叫喊声凝结在了舌尖。
他感到自己猛然倒在了草地上。
他躺在地上,看着头上的乌云。眼睛还能动。
只有眼睛还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