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对统治(第37/43页)

他站在医院后面一个废弃的小花园里,这儿又黑又脏,周围还围了一圈篱笆。黄色的灯光从肮脏的窗户里透出来,照在灰白的草坪和龟裂的铺路石上。嗡嗡机还在一旁说个不停,说它还想带他去另一个地方,想让他看看那些流浪者都睡在哪里,它还说它有办法让他去监狱一游—

“我要回去了,现在就回去!”戈奇一把扯掉帽子,大叫起来。

“回就回吧!”嗡嗡机一边帮他戴上帽子一边说。他们又飞了起来,越飞越高,朝着酒店屋顶的座舱飞去。嗡嗡机沉默不语,戈奇也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银河般的灯光从自己脚下掠过。

他们回到了座舱边上。座舱打开了舱顶的大门,已经关闭的灯光随着他们的降落又逐一打开。戈奇站在那里让嗡嗡机替他脱掉外套,解开悬浮装置。悬浮装置从他肩上滑落,嗡嗡机把它们收走的时候,戈奇突然产生了一种一丝不挂的错觉。

“我还有最后一样东西想给你看。”嗡嗡机说着,朝通往休息室的走廊飞去。戈奇跟了上去。

弗利尔–伊姆萨霍飞到房间中央,打开了屏幕。屏幕上出现了一间铺满华丽帷帐和靠垫的房间,一个中性人和一个男性正伴随着激烈的音乐交欢。“这是帝国的精选频道,”嗡嗡机说,“这是初级频道,有打码的。”画面不停地切换着,每一次切换屏幕上就出现另一种不同性别排列组合的交欢场面,从自慰到三种性别的群交,无所不包。

“这个频道是限制级的,”嗡嗡机说,“他们可不会给外国来宾看这个。不过你还是可以在市场上买到解码器的。现在我们来看看中级频道里有些什么,这个频道的节目只对帝国政府高层、军队高层、宗教和商业领域的高层人士开放。”

屏幕一花,接着画面上出现了更多的阿扎德人,不是赤身裸体,就是仅着寸缕。和初级频道一样,这个频道的主题也是性,不过多了一个新的要素:许多人穿着奇装异服,被捆着鞭打,或是以各种猎奇的体位被使用。身穿制服的女人对着男人和中性人发号施令,戈奇认出来她们中有一些穿着海军制服,其他人则穿着重新设计过的普通制服。有些中性人身着男装,另一些则穿着女装。他们还被迫吞饮自己或对方的排泄物,其他类人生物的排泄物在他们眼里仿佛是山珍海味。各种动物和外星生物为男性或是中性人献上他们的口腔或是肛门,或是被诱引着爬到这些阿扎德人身上,把各种日常用品和情趣用品往他们身上招呼。每一个场景里都满溢着某种东西,戈奇想,那种东西就是所谓的“支配权”吧。

帝国不想给外宾看到初级频道的内容,戈奇并不惊讶。毕竟这是一个如此看重阶级、体面的假仁假义的民族,想要限制这种内容(尽管它们可能根本无害)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中级频道就不同了。他从这个频道里看到了某种“阿扎德”游戏的内涵,一种让帝国难堪的内涵。很明显,中级频道带给人的愉悦不是通过那种简单地代入官能体验所得到的,而是通过欣赏被凌辱的受虐者和将快乐建立在其痛苦之上的施暴者所得到的。初级频道不过关乎性事,而这个中级频道却是帝国想隐藏而不得的。

“接下来是高级频道。”嗡嗡机说。

戈奇看着屏幕,弗利尔–伊姆萨霍则看着戈奇。

他的眼睛被屏幕照亮,散射的光线从他的虹膜上反射回来。他的瞳孔先是放大,接着紧缩,最后失去了焦点。嗡嗡机看着这双瞪着屏幕的眼睛,等着他的泪水涌上双眼,等着他眼角的抽搐,等着他紧闭双眼,等着他摇着头别开脸……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屏幕上的图像完全吸引住了戈奇的目光,仿佛它不是向四面散发光芒,而是吸取着房间里的光线一样。戈奇把身体向前倾,仿佛被屏幕吸引着,像某种同步卫星一样直直地看向画面,纹丝不动。

尖叫声回荡在休息室里,回荡在软椅、沙发和矮几上空——中性人的尖叫,男性的尖叫,女性的尖叫,孩子的尖叫。有时候他们一下子就没了声音,但那只是极少的时候。每一种刑具、每一副被折磨的肉体都发出了自己独特的噪音。鲜血、匕首、骨头、激光、肉块、圆锯、毒药、水蛭、蠕虫甚至阴茎、手指和爪钳,每一样东西都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如同复调一般融入了这支尖叫的主题乐曲。

戈奇最后看到的是一个被预先注射了过量荷尔蒙和致幻剂的男性精神病犯人和一个被宣判为叛国罪的孕妇,一个即将分娩的孕妇。

他闭上眼,捂住耳朵,低下了头。“够了。”他低声说。

弗利尔–伊姆萨霍关掉了屏幕。戈奇的脚跟撑在地板上,仿佛屏幕刚刚确实通过某种不自然的吸引力拽着他往前靠。现在这股力消失了,他一时还找不着平衡似的。

“刚刚那个是直播,杰诺·戈奇。那是现在正在某处上演着的画面——在某个监狱下面的地牢深处,在某个警局的营房里——时时刻刻上演着的画面。”

戈奇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一片空白的屏幕。只是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泪水。他盯着屏幕,身体前后摇晃,做着深呼吸。他的额头上冒着汗,身子抖个不停。

“高级频道只对统治阶级的高层开放,当然还有那些掌握军权的将领们。你肯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戈奇,这只是极其寻常的一个夜晚,不是什么色情施虐狂的盛宴。你看到的这些每晚都在上演……你没看到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过你已经看到这整件事的大概了。”

戈奇点点头,嘴里涩涩的。他努力咽了口唾沫,又做了几下深呼吸,摸了摸胡子。他刚准备张口,嗡嗡机却抢了他的话头。

“还有一件事他们一直瞒着你,我也是昨晚才听飞船说的。从你跟兰姆的那场比赛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嗑药了,至少是用了影响脑皮质的安非他明——不过他们还有更多更有效的药物。他们不像你那样可以在体内通过腺体分泌药物,他们只能注射或服用药剂,不过肯定完全确认的是,他们绝不清白。跟你对战的那些人使用的‘非自然’的化学药品和合剂绝对比你分泌的要多得多。”

嗡嗡机叹了口气。戈奇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片空白的屏幕。“总之,就是这样,”嗡嗡机说,“如果你对今天看到的东西感到反胃,我只能说对不起,杰诺·戈奇。我只是不希望当你离开帝国的时候还傻兮兮地认为这里不过只有几个出色的玩家、几栋新颖的建筑和几家劲爆的酒吧罢了。你今晚看到的东西也是帝国的一部分,这其中还有很多东西我无法带你去体验。在这里,穷人和所谓‘小康’阶层的悲惨境遇极其相似,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无法贯彻自己选择的国度里。在这里,记者无法提笔记录他所知道的真相,医生因为性别的不平等而无法救助正在忍受伤痛的病患……这样的事情每天都要重复无数次,尽管不像今晚你看到的那样血腥、那样骇人听闻,但这些都是这个体系的一部分,都是它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