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山脉113(第11/33页)
我们决定第二天早晨把所有东西都装上飞机,尽快返回我们的旧基地。飞行航线虽说不是直飞,却是飞往麦克默多湾的最安全路线,因为直线飞行要穿越那片完全不为人知的、沉寂万古的大陆,会有很多额外的风险。鉴于已有很多探险人员遇难,再加上钻探设备也已损坏,继续探险已无可能。我们一行人脑海里萦绕着种种疑惑和恐惧(从未向外界透露过),只希望能尽快逃离这片荒无人烟、充斥着疯狂的南极世界。
众所周知,我们成功返航,一路上再没有遭遇什么灾难。所有飞机经过快速直飞后于第二天(1月27日)晚上抵达旧基地。28日,我们抵达了麦克默多湾,中间着陆过一次。我们飞离大高原之后,在冰架上空遭遇了狂风,狂风中飞机的操纵杆发生故障,我们不得不做短暂着陆。五天后,“阿卡姆”号和“米斯卡塔尼克”号载着探险队所有人员和设备,破开了逐渐变厚的冰原,从罗斯海启航。在喜怒无常的南极天空的映衬下,维多利亚地的群山嘲讽般地在西方若隐若现,狂风的怒号也被扭曲成无处不在的笛声,让我感到一丝彻骨的寒意。十几天后,我们便将极地远远地抛在身后。谢天谢地!我们离开了那片灵异的鬼地方,在那里,自从物质第一次扭动和游弋在这个星球几近冷却的表面上,在无数个未知的时代里,生与死、时与空就已结成了暗无天日而又亵渎神明的联盟。
我们回来以后,就一直竭力劝阻南极探险,而对种种疑惑和猜想,则无一例外地密不外露。就连精神已经崩溃的丹福思,也丝毫没有退缩,也没有向他的医生透露。的确,如我所说,有一种东西,他认为只有他自己看到了,甚至都不告诉我,虽然我觉得,他说出来,可能会有助于改善他的心理状态。能够作为解释进而让他放松下来的是,那东西没准儿只不过是受惊吓之后留下的幻想后遗症。这就是我听了他在极少数情况下断断续续地对我窃窃私语之后,从他支离破碎的话(一旦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赶紧断然否认)中总结出来的想法。
劝阻别人不要去那片广阔无垠、冰雪皑皑的南极绝非易事,我们的努力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这没准儿直接妨碍了我们的目标。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应该知道人类的好奇心是永远不变的,我们所宣布的探险结果足以激励其他人同样对未知世界的长期探索。虽然我们非常理智,没有把那些标本和标本的照片公开示人,但莱克关于生物巨怪的报道把博物学家和古生物学家的好奇心已经点燃到了极点。我们也没有把那些令人费解、伤痕累累的骨骸和浅绿色皂石公开示人。我和丹福思牢牢地保管着我们飞越高山时在超级高原上拍摄的照片和绘制的草图,还有我们装在口袋中带回来、怀着极度恐惧打磨和研究的那些残片。但现在,斯塔克韦瑟—摩尔探险队正在组建,而其装备也比我们当时的装备更齐全。如果没有人劝阻他们,他们将会深入南极洲的最核心地带,并在那里融冰钻探,直到他们找到那个我们认为可能会毁灭这个世界的怪物。所以,我最后不得不打破沉默,即便是要谈到疯狂山脉之外那个恐怖至极、难以形容的怪物,也在所不惜。
四
一想到重新回到莱克的营地,想到回到我们在那里亲眼目睹的场面——还有那疯狂山脉背后隐藏的东西,我心中就有无尽的踌躇和无尽的反感。我一直想回避细节,让模糊的印象来取代事实和无法避免的推论。我希望我已经说得很多了,多到足以让我对其余的东西轻描淡写,也就是说,在营地里发生的令人恐怖的其他事。我前面提到过那片狂风肆虐的地区,提到过已经遭到损毁的掩体,提到过杂乱无章的机械设备,提到过狂躁不安的雪橇犬,提到过不见了踪影的雪橇和其他物品,提到过探险队员和雪橇犬的遇难,提到过格德尼的失踪,还提到过六个被疯狂掩埋的生物标本。这些已有四千万年历史的标本,虽然表面上伤痕累累,但其机体组织却不可思议地完好无损。我记不得自己是否提到过,我们在检查雪橇犬尸体时,发现有一只失踪了。直到后来,我们才想起这件事——其实,只有我和丹福思曾想起过。
关键的内容我一直守口如瓶,这些内容既与尸体有关,也与某些不易察觉的细节有关。这些细节或许会,或许不会,给表面的混乱增添令人惊骇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理据。当时,我尽力让人们不去想细节,因为人们很容易把导致疯狂的一切缘由都归罪到莱克团队的某些队员身上。从当时的情形来看,高山上的妖风太猛烈了,足以把任何一个身处地球神秘和荒凉中心的人给逼疯。
当然,最反常的是当时尸体的状况——探险队员和雪橇犬的情况都一样。他们都曾卷入可怕的冲突,都惨遭残酷而完全莫名其妙的撕裂和砍杀。据我们判断,队员们和雪橇犬要么是被勒死的,要么是被撕裂而死的。很明显,首先引发了这场灾难的是雪橇犬,因为还未建好的畜栏上的缺口表明,畜栏是由内而外的强力突围破坏的。由于这些动物憎恨太古时期那些令人讨厌的有机体,所以畜栏建在距离营地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但这些预防措施似乎并没有奏效。把雪橇犬置于肆虐的狂风之中,置于又矮又薄的防护墙里,它们一定是仓皇逃窜了——究竟是狂风所致,还是可怕标本所散发的某种微妙而越来越强的气味所致,谁也说不清了。当然,标本都是用篷布盖着的,但南极的斜阳一直照着篷布。莱克曾提过,太阳的热量会让标本非常完整而又坚韧的组织松弛下来并不断伸展。也许狂风不停地吹动覆盖在标本上面的篷布,导致标本之间发生碰撞和摩擦,使得这些标本,虽然时隔久远,但还是发出更刺鼻的气味。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件事都足以让人惊骇不已而又厌恶至极。也许,我最好先别管我脆弱的神经,而是把最糟糕的东西说出来——不过先亮明一个确凿的观点,这是基于第一手的发现和我与丹福思最不可改变的结论,即:当时失踪的格德尼绝对不应该为我们看到的那场令人憎恶的恐怖场面担责。我已说过,这些尸体都已经血肉模糊。但现在我必须补充一点,尸体上有些部分是被切割掉的,手段甚是诡异、冷血、残忍。狗和人的情况都是如此。所有较为健康、较为肥胖的尸体(不管是四足动物,还是两足动物),最结实的大块肌体都被砍掉了,就好像是技艺精湛的屠夫干的。在尸体周围,奇怪地撒了一些盐(是从飞机上受损严重的箱子里拿出来的),这不禁让人产生最恐怖的联想。惨剧发生在其中一个简陋的飞机掩体,飞机也被从掩体中拖了出来,随后的暴风抹掉了所有可能提供合理解释的痕迹。散落的衣服碎片,是从被切割的残尸上被粗暴撕扯下来的,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围笼已经损坏得不成样子,在一个被保全下来的角落里有一些模糊不清的雪地印记,但这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因为这种印记根本不是人的足迹。很显然,这些足迹应该跟可怜的莱克此前几个星期一直谈论的化石痕迹有某种联系。在这片疯狂山脉的笼罩下,一个人必须格外小心,自己的想象力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