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山脉113(第9/33页)
在四个半小时的飞行中,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深深烙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它在我生命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它标志着,我在54岁时,失去了正常心智通过对自然和自然法则的惯性认识获得的所有平静。从此以后,我们10个人——丹福思,尤其是我——将面临着一个充满恐怖、令人惊骇、被放大了的世界。任何东西都无法将其从我们的情感中抹去,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也不在乎拿它与世人分享。报纸已经发表了我们从飞机上发出去的简报,提到了我们不间断的飞行过程,提到了我们在高空中两次与危险狂风进行的搏斗,提到了我们瞥见业已断裂的地面(莱克三天前就是在那里钻探的),还提到我们看到了奇怪的、蓬松的雪柱——阿蒙森和伯德曾记载,狂风吹得这些雪柱在无垠的冰原上乱滚。可是,随后见到的场面是我们无法用报纸所能理解的语言表达的,再后来,我们不得不对传递出去的信息进行严格审查。
水手拉森是第一个看到前方锯齿状排列的诡异圆锥形山体和山峰的,他的惊呼声把所有人都吸引到这架大型密封飞机的舷窗前。尽管我们飞行的速度很快,但这些山体在我们眼前展现的速度却很慢,由此,我们知道它们一定离我们非常遥远,只是因为它们特别高,所以我们才能看到。不过,我们发现,山体逐渐阴森可怖地屹立在西方的天空,使我们可以区分出各种各样光秃秃、凄凉凉、黑乎乎的山峰。在彩虹色冰尘云的映衬下,在泛红的极光中,看到这种山峰,会让人产生一种幻觉。整个奇观无时无刻地向我们暗示着惊人的秘密和潜在的心灵暗示。这些光秃秃的梦魇般山峰看上去犹如通往梦境禁区的一道道恐惧之门,犹如由遥远时空和超维度纠结而成的一个个宇宙漩涡。我不由地觉得,这些山峰就是恶魔,就是疯狂的山脉,而它们背面的山坡俯视的就是该死的无底深渊。背景中上下翻腾、忽明忽暗的云彩不可言喻地表明,模糊而缥缈的远方超越了空间的限制,时刻在提醒人们,在这个阒无人迹、深不可测的南极世界,到处充斥着偏僻、离别、荒凉和无尽的死亡。
这时,年轻的丹福思让我们注意高山轮廓线呈现异样的规律性——就像黏附在立方体上的碎片,这一点莱克在电报中也提到过。罗瑞克曾惟妙惟肖地描绘过云雾缭绕的亚洲山脉之巅上梦幻般原生态庙宇废墟,莱克曾把这里的景象与罗瑞克描绘过的梦幻般景象相媲美,眼前的一切的确证实了莱克的说法。这里确实有一种东西,就像罗瑞克所描绘的那样,萦绕着整个神秘莫测、层峦叠嶂又超凡脱俗的大陆。十月份我们第一次看到维多利亚地时,我就有这种感觉,此时此景,我又产生了这种感觉。我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里和太古神话非常相似。这片死亡之地与古文献中臭名昭著的荒凉睖原是如此相似,这不禁让人倍感不安。神话学家都认为睖原位于中亚,但人类(或者其先辈)的种族记忆是长期的,所以,有些神话源自于比亚洲还早,比我们知道的任何人类世界都要早的一些充满恐怖的陆地、高山和庙宇,也不是没有可能。一些胆大的神秘主义者曾暗示过,残缺的《纳克特抄本》130就源于更新世之前,还暗示过,在人类眼里,撒托古亚131的信徒就像撒托古亚一样都是外星人。睖原不管地处什么时空,都不是我愿意踏进或靠近的地方,我也不想近距离接触这样的世界,因为这种地方曾经孕育过莱克提到过的那种似是而非的太古怪物。此时此刻,我为自己读过可恶的《死灵之书》,还为在大学里跟博学的民俗学家威尔马思聊过太多内容,而懊悔不已。
靠近山脉之后,我们开始渐渐看清了在起伏中慢慢升高的山麓,从渐渐变成乳白色的山顶上望去,奇异的海市蜃楼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先前那种厌恶的心情无疑又加重了我对这幅幻景的反应。几个星期以来,我见识过许多极地海市蜃楼,有些就像眼前一样神秘而又鲜活,但这一次的海市蜃楼朦胧之中却有一种异常凶险的成分。随处可见的迷宫由难以置信的高墙、林立的塔峰组成,看到这一场面在我们头顶上混沌的冰汽中若隐若现,我就不寒而栗。
这次海市蜃楼所产生的效果便是一个超级大城市,其中的建筑根本是人类不知道,也根本想象不到的,到处聚集的都是像夜晚一样漆黑、呈扭曲几何定律的石造建筑。有的呈削去了头的圆锥状,有时上面被修成梯田状或是凹槽状,再被安装上高高的圆柱体杆子,零零散散到处都是球形突起,上面还经常罩着很多层比较薄的齿状圆盘;有的则是奇形怪状地倒挂着、像桌子一样的建筑物,就像是一堆各式各样矩形的板子或圆形的盘子或五角星,一个接着一个叠起来一样。那些组合在一起的圆锥体和棱锥体要么单独立在那里,要么安放在圆柱体或立方体上,或者放在更平整的削去了头的圆锥体或棱锥体上。有时针状的尖塔五个一簇,形状怪异。所有这些狂乱的结构似乎是通过管状桥梁连接在一起的,这些桥梁把建筑物一个又一个连在一起,连接的高度各不相同,令人眼花缭乱。整座城市所暗示的规模大得令人恐惧而备感压抑。这种海市蜃楼,就像北极捕鲸人斯科斯比在1820年发现和描述的一样,呈现出狂野的景象,但此时此地,面对前方高耸入云而又不为人知的漆黑山峰,面对在我们心目中非同寻常的发现,面对笼罩着此次探险大部分行程中可能面临的灾难,我们似乎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一种潜在的凶险和异常可怕的征兆。
当海市蜃楼开始消散时,我真的感到很高兴,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各种各样梦魇般角楼和圆锥呈现出种种扭曲变形、转瞬即逝甚至更加恐怖骇人的样子。随着整个幻景消融在乳白色光芒之中,我们开始再次往地面看,发现我们此行的终点已经不远了。前方未知的山脉,就像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型堡垒,令人头晕目眩地耸立起来,奇特的规律性非常清晰,即使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此时,我们正在最低的山峦上方飞行,所以可以看到,在茫茫雪原上有几个淡黑色的点,我们猜想这些黑点就是莱克的营地和钻井。在五六英里远的地方,一些稍高一点的山麓拔地而起,形成了一排山脉,完全不同于不远处比喜马拉雅山峰还要高、令人生畏的山脉。最后,罗普斯(替麦克蒂格操纵飞机的学生)开始朝着左手边的黑点下降,从黑点的大小可以判断,这就是莱克的营地。在他实施降落时,麦克蒂格未经审查发出了最后一条无线电报,这份电报全世界的人都能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