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魅影157(第16/20页)

我闭上双眼,把手放在头上,拼命想把这些疯狂的梦境片段赶出我的意识,但是徒劳。紧接着,我第一次强烈感受到周围阴冷而又潮湿的空气在流动。我打了个寒战,突然意识到,在我下面更远、更深的某个地方,一连串死寂而又黑暗的深渊肯定正在张着血盆大口呢。此时此刻,我又想起了曾在梦中看到过的那些可怕的房间、走廊和坡道。通往中央典藏库的那条路现在还通吗?当我回想起保存在不锈金属制成的矩形架子上那些超乎想象的档案时,宿命的驱使又一次不停地拖曳我的神经。

梦境和传说告诉我,那儿保存着宇宙时空连续体中过去和未来的全部历史(都是从太阳系中各个天体、各个时期掳来的心灵写成的)。当然,这无异于疯狂——但我现在难道不是无意中闯入了一个和我一样疯狂的黑暗世界了吗?我想起那些紧锁的金属架子,想起那些需要旋转才能打开的异样把手。这时,我自己撰写的那些档案,历历在目地走进了我的意识。架子最底层是存放陆栖脊椎动物档案的区域,我曾多少次反反复复打开和关上这些复杂的柜子呀!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鲜活,那么熟悉。假如这里真的有我梦见过的架子,我会毫不迟疑地去打开它。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完全疯狂了。片刻之后,我便又蹦又跳、跌跌撞撞地穿过碎石堆,朝着记忆中通往地下的坡道冲去。

从这一刻起,我的印象基本上靠不住了,但我仍然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但愿这一切不过是精神错乱导致的噩梦或幻觉。一股狂热情绪在我脑海中肆虐(有时只是断断续续地),搅得头脑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手电光有气无力地投向张着血盆大口的黑暗,影影绰绰地照在熟悉而又可怕的石墙与雕刻上,这些石墙和雕刻在历经岁月沧桑之后,全都日渐破败。在一处地方,巨大的拱顶已经坍塌下来,巨石块堆积得差不多触及残破的钟乳石拱顶,我只好小心翼翼地从上面爬了过去。这已经是噩梦的最高潮了,但似是而非的记忆不断地骚扰我,又使噩梦雪上加霜。只有一样东西是我不熟悉的,那就是在这座巨石建筑的反衬下,自己显得非常渺小。这种少有的渺小感让我倍感压抑,仿佛从普通人的角度看去,这些高墙是那么反常和新鲜。我忐忑不安地一次又一次低头看自己,发现自己仍然拥有人类的躯壳,这反倒让我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安。

我爬上爬下、左冲右突地穿过黑暗的深渊继续前行,一路上跌跌撞撞,动不动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有一次还差点儿把手电筒给摔了。在这个恶魔般的深渊里,每一块石头、每一个角落,我都那么熟悉。在很多地方,我甚至停下脚步,用手电去照那些业已被堵塞而且已经摇摇欲坠但非常熟悉的拱门。有的房间已经完全坍塌了,有的要么空空荡荡,要么堆满了杂物。我还看到几个房间里堆着一堆堆金属——有的相当完整,有的已经散架,有的则已被压碎或砸烂——这些金属原来是我梦中见过的那些书架和桌子。至于那些书架和桌子原来的样子,我就不敢乱猜了。

我找到了那条向下的坡道,于是开始往下走——但不一会儿,一道不规则的巨大地缝挡住了我的去路。地缝最窄的地方也有4英尺宽,周围的石墙也已经掉落,露出下面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渊。我知道,在这座庞大建筑下面还有两层地窖,当我还回想起最底层用金属封闭的活板天窗时,一阵恐惧感又让我不寒而栗。那儿现在不会有卫兵把守吧——因为那些躲藏下面的东西早就完成了可怕的使命,进入漫长的衰退期。到人类之后的甲虫时代,它们已经灭绝得差不多了。但当我想起土著人的传说时,还是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战。

由于地面上到处都是散乱的垃圾,我根本没法助跑,但疯狂还是驱使我继续前进。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跃过那道张着大口的地缝。我选了一个靠近左墙的地方——这个地方的裂口最窄,落脚点上基本没有什么危险的杂物。一阵忙活之后,我安全地跳到对面,最后到达了下面的一层。我跌跌撞撞地经过了机器室的拱门,看到里面全都是些被崩落的拱顶掩埋了一半的破铜烂铁。所有东西都在我熟悉的位置上,于是我自信十足地爬过挡在一条横向通道入口的石堆。我心里清楚,这条通道会引领我穿过城市的地下,走到中央典藏库。

就在我沿着那条狼藉遍地的通道,跌跌撞撞、连跳带爬前行的过程中,无穷无尽的岁月似乎一路展开。两边的墙壁虽历经沧桑,但我时不时还能认出上面的各种雕刻——有的很熟悉,有的好像是我梦中经历的年代之后新添上去的。由于这里是连接地上建筑的地下公路,所以,除了通往各种建筑更底层的通道以外,根本没有拱门。在地下交叉路口,我还时不时拐个弯,走上几步路,去扫一眼记忆犹新的走廊,探头看一看记忆犹新的房间。结果发现,只有两处跟我梦中见到的样子明显不一样了——其中有一处,我还能找到记忆中拱门被封后留下的大体轮廓。

慌乱之中,我无奈地选择了一条路线,穿过其中一座无窗高塔的地下室。这里已经变成废墟,诡异的玄武岩建筑似乎在诉说着人们私下议论的恐怖根源。这时,我浑身发抖,一股迟来的虚弱感顿时飙升。这个古老的地下室呈圆形,足有200英尺宽,而且深色的石头上没有任何雕刻的痕迹。地板上,除了沙尘,什么也没有,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通往上层或下层的洞口。这里既没有楼梯,也没有坡道——在梦中,我的确看到过至尊族没有碰过的古塔楼。那些建塔楼的,是不需要楼梯和坡道的。在梦境中,通往下层的洞口总是严密封锁,戒备森严。但现在,这些洞口却门户大开——张着黑乎乎的大口,吐出一股股潮湿的凉风。至于那下面藏着怎样永无天日的无底深渊,我真的不敢再去多想了。

后来,碰到一段堆积严重的路段,我只好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来到一个屋顶已经完全塌陷的地方。这里,碎石堆得像山一样高,我爬了过去,来到一个空荡荡的开阔区域。在这个开阔区域,手电光居然照不到周边的石墙,也照不到拱顶。我想起来了,这里肯定是金属供给库的地下室,正对着第三广场,而且离中央典藏库不远。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实在无法想象。

爬过堆积如山的碎石堆之后,我又重新回到了走廊上,但走了没多久,又碰到一个完全堵死的地方,崩落的拱顶差不多快要碰到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天花板了。我当时是如何从那么多石块中扒开一条道,又是如何斗胆移动那些紧紧堆在一起的碎石的,此时此刻,我真的不知道了。要知道,这些碎石只要稍微失去平衡,就有可能导致塌方,那样的话,上面数吨重的石造结构就会把我压成齑粉。如果我的整个地下冒险——像我希望的那样——不是可怕的幻觉和做梦的话,那驱使我、指引我继续前行的,就只有疯狂了。但我还是成功地——或是此时此刻梦想自己成功地——扒开一条足以容身的通道。就在我扭动着身体——把一直开着的手电筒含在嘴里——爬过瓦砾堆时,感到上面参差不齐的钟乳石天花板快要把我扯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