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疑云184(第16/21页)
此时此刻,北边侧门的撞击声异常猛烈了,我看到脆弱的门板已经开裂。很显然,围攻者找来什么重物,把它当作破城锤来撞门。但顶住门的床还能扛得住,所以,我至少还有一点点机会,从容地逃出去。就在我推开窗户的当儿,我发现,窗户两侧挂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用铜环挂在一根杆子上,我还发现,窗外有一个用来安装百叶窗的大支架。看到可以有办法避免往下跳的危险,我使劲儿拉扯窗帘,连同窗帘杆一同扯下,接着,飞快地将两个铜环挂在百叶窗支架上,然后把窗帘扔了出去。厚厚的窗帘完全能够到毗连的屋顶,我又看了看,铜环与支架是不是能承受得住我的重量。就这样,我爬出窗户,顺着这道简易绳梯爬了下去,把令人毛骨悚然的吉尔曼旅馆永远抛在身后。
我安全跳到陡屋顶松动的石板瓦上,顺利爬到黑咕隆咚的天窗,居然没有滑一脚。我抬头看了一眼刚刚离开的窗户,发现窗户仍然漆黑,但透过北面远处许多残缺不全的烟囱,我发现大衮教会堂、浸礼会教堂以及一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的公理会教堂里都灯火通明,充满了不祥的气息。下面院子里似乎没有人,所以我希望在大部分人没有被惊动之前能有机会逃出去。我打开手电筒,从天窗往下照了照,发现下面根本没有楼梯。不过,天窗距离地面并不算高,于是,我抓住窗缘跳了下去,落在一块积满灰尘、散乱堆放旧箱子与木桶的地板上。
这地方一看就让人不寒而栗,但此时此刻,我根本顾不上这种感受了,我立刻借着手电光奔向楼梯——匆匆瞅了一眼手表,时间已是凌晨两点。楼梯咯吱作响,不过楼梯发出的动静似乎还能忍受,我飞快地穿过像谷仓一样的二楼,冲到一楼。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只听到我的脚步声发出的回声。最后,我来到楼下的客厅,在客厅的尽头,我看到一个微微泛着夜光的长方形,这就是通往佩恩街破烂不堪的大门。我掉头向相反方向跑去,发现后门也开着,于是,我冲了出去,跑下五级石阶,来到杂草丛生、铺设着砾石的庭院里。
月光虽然照不到下面的院子里,但我即使不用手电也能看清路。此时此刻,吉尔曼旅馆那边的有些窗户发出微弱的灯光,我还听见了旅馆里传出的嘈杂声。我悄悄走到院子靠近华盛顿街的那一侧,发现有几扇大门是敞开的,我选择了离我最近的那扇门作为逃生路线。门里的过道很黑,我走到过道尽头才发现,通向街道的大门被封死了,根本无法移动。我下定决心试一试另一幢建筑,于是摸索着返回院子,可是就在快要接近门道时,突然停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吉尔曼旅馆的一扇门开了,从里面涌出一大帮形迹可疑的身影——提灯在黑暗中上下跳动,嘶哑的声音在低声交谈。低语声讲的肯定不是英语。一帮人开始漫无目的地乱窜,我突然意识到,他们并不知道我藏身何处,这让我松了口气。但话虽这么说,他们还是把我吓得浑身直打哆嗦。他们的嘴脸虽然模糊不清,但看到他们那种蜷缩着身子蹒跚而行的样子,你就会感到恶心。最糟糕的是,我看到一个人,身裹奇怪的长袍,头上赫然戴着一顶样式很眼熟的高大冠饰。就在这些人在院子里分散开的时候,我心里越来越感到恐惧。万一在这栋楼里也找不到出口,那该怎么办?鱼腥味真可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得住,别被熏倒。我又一次沿过道往街道方向摸索,在摸索的过程中,无意中打开了过道上的一扇门,突然发现这里有一个空房间,房间的窗户没有窗框,但挂着密封的百叶窗。我借着手电光发现,我可以打开百叶窗。转瞬间,我从窗口爬到外面,然后再照原样把百叶窗封了起来。
此时,我已逃到华盛顿街上。街上根本看不到人,除了月光之外,也看不到其他亮光。可就在这时,我听到从几个方向的远处传来嘶哑的说话声、脚步声,还有一种听起来不太像脚步声的“啪嗒”声。很显然,我一刻都不能耽搁。罗盘上的指针我看得一清二楚,所以看到路灯都关掉了,心里很高兴——在一些富足的农村地区,在月光皎洁的晚上,路灯一般都会关掉。虽然南面也传来声音,但我仍然按照既定方案往南逃。我知道,万一碰上像是在追我的什么人,也有很多废弃的门廊供我藏身。
我紧贴着废弃的房子,放轻脚步,飞快地往前走。虽然几经艰难的攀爬,我搞得蓬头垢面,帽子也给弄丢了,但我的样子不会太惹人注意,即便偶然碰上什么路人,也完全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溜过去。在贝茨街,看到两个蹒跚而行的身影在我面前相向而过,我便躲进一个洞开的门厅,不过,我很快又回到街上,向南朝着埃利奥特街和华盛顿街斜交叉而成的开阔地走去。虽然我此前没见过这片开阔地,但从食杂店小伙子画的地图上看,我一直觉得这个地方很危险,因为皎洁的月光会把这地方照得通亮。但要绕开它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其他任何路线也都需要绕道,而这既有可能被人发现,还可能耽搁时间,那样的话就大难临头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壮着胆子,堂而皇之地穿过去。我尽可能学着印斯茅斯人蹒跚走路的样子,心里巴望着一路上不要见到什么人——起码别碰到追我的人。
对我的追捕组织得究竟多么严密——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镇上好像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不过,我断定,我从吉尔曼旅馆逃跑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当然,我得马上从华盛顿街拐到其他某个向南的街上去,因为从旅馆里出来的那帮人肯定会在我后面穷追不舍。我肯定在最后那栋满是尘土的旧房子里留下了脚印,这等于告诉他们我是如何逃到街上去的。
如我所料,小广场上月光通明,我甚至能看到那块围着铁栅栏、像花园一样的中央绿地。所幸周围没有人,不过,从镇广场方向传来稀奇古怪的嗡嗡声和吼叫声,而且声音似乎越来越大。南街是一条坡度很小的宽街,向下一直延伸到海边,从这里可以将大海一览无余。我希望我在皎洁的月光下穿过小广场时,不会有人抬头往这边看。
我穿过小广场,一路畅通无阻,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这在提醒我,我还没有被发现。我四下里扫了一眼,不知不觉地稍微放慢了脚步,看了看大海。从街道的这头望去,大海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是那么波光粼粼、蔚为壮观。防波堤外很远的地方就是朦胧而又昏暗的魔鬼礁。我瞅了一眼魔鬼礁,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过去34个小时里听到的种种骇人传说——传说里把这块参差不齐的礁石描述成一扇名副其实的大门——通往深不可测的恐怖之地和匪夷所思的诡异国度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