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疑云184(第18/21页)
还没等我过完街,我就听到一帮人呜呜呀呀地从北面沿着华盛顿街走过来。当这帮人走到开阔的十字路口(就是我第一次神情慌张地瞅了一眼被月光照得通亮的海面的地方)时,我离他们只有一个路口的距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样子。这时,我着实被他们那种凶残而又畸形的面孔以及非人非狗的蜷伏步态吓了一跳。有一个人走起路就跟猴子一样,长长的手臂时不时触到地面,还有一个——穿着长袍,头戴冠冕——走起路来基本上是一跳一跳的。我琢磨着,这帮家伙就是之前我在吉尔曼旅馆院子里看到的那一帮——所以也是追得我最紧的一帮。这时,有几个人转头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顿时吓傻了,不过,我还是尽量装出那种漫不经心的蹒跚步态。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看见了我。果真看到我,那肯定是我的计谋骗过了他们,因为他们没有改变自己行进的路线,而是从月光通亮的十字路口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一边走嘴里一边不停地呜呜呀呀地说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等我再一次走进月影之后,我又像先前那样弓着腰一路小跑,冲过了东倒西歪、破破烂烂、茫然凝视着黑夜的房子。我穿过街道,来到街道西侧的人行道上,从最近的街角拐进贝茨街,紧贴着街南面的建筑跑。我经过了两处似乎有人住的房子,其中一户的楼上房间发出微弱的灯光,幸好我没有碰到什么麻烦。拐进亚当斯街之后,我觉得安全多了。就在这时,从我正前方一个漆黑门道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个人,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但我很快发现,原来是个酒鬼,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对我根本构不成威胁,所以,我赶紧躲进了沿河街上已被废弃的货栈里。
河谷边的这条街道上死气沉沉,瀑布的咆哮声完全淹没了我的脚步声。我需要弓着腰小跑很长一段路,才能跑到废弃的车站,但不知为何,四周货栈高高的砖墙似乎比那些私宅临街的墙壁更加恐怖。最后,我终于看到了古老的拱廊车站——或者说是车站的废墟——径直朝着从车站尽头延伸出去的铁轨走去。
铁路虽然已经锈迹斑斑,接近半数的枕木也已经朽烂,但总体上还算完好。在这样的路面上行走和奔跑是非常困难的,但我还是竭尽全力,总的来说,走得还比较快。铁路是沿河谷边延伸出去的,我沿着铁路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最后来到一座长长的廊桥前。这座在深谷之上的廊桥,高得让人感到目眩。我下一步的计划取决于这座桥的状况。如果可以走人,我便会从桥上走过去,否则,我只能冒险在镇子里的街道上绕道,找最近的公路桥通过河谷。
月光下,像火车库一样的巨大桥身泛着阴森森的冷光,我看见,至少几英尺以内的枕木还是安全的。于是,我走上了桥,打开手电,这时,一群蝙蝠拍打着翅膀,从我身边飞了过去,差点把我撞到。快要到桥中央的时候,我发现枕木间有一个大缺口,一时间我真担心自己过不去了,但最后,我拼命一跃,还算幸运地跳了过去。
我穿过了阴森可怖的廊桥,又一次看到月光,打心眼儿里高兴。旧铁轨在同一水平面线上穿过了沿河街,然后突然转向,朝着一个越来越像是乡村的地区延伸出去,而印斯茅斯镇上令人作呕的鱼腥味也越来越淡了。这里,杂草丛生,荆棘遍地,杂草和荆棘无情地撕扯着我的衣服,每前进一步都非常困难,但一想到万一有什么危险,杂草和荆棘倒是很好的藏身之处,我多少感到了一丝欣慰。我知道,我逃亡的路线多半在通往罗利的路上能看到。
走着走着,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湿地,在一段杂草丛生的低矮路基上只剩下单根铁轨,不过,这儿的杂草比刚才要稀疏一些。接着便是一个像小岛一样的高地,高地上有一条铁路穿行而过的人工行道,里面长满杂草和荆棘。看到行道能够为我提供掩护,我心里很高兴,因为根据我从旅馆窗户看到的情景,行道这儿距离通往罗利的路很近,这又让我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在行道的尽头,铁路穿过通往罗利的大路之后转了个弯,再往后的一段路就相对安全了,但其间,我必须加倍小心才行。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巡查铁路,实属万幸。
就在进入行道之前,我向后瞅了一眼,没发现有人追过来。月亮泛着富有魔力的黄光,在月光下,业已没落的印斯茅斯镇上那些古老的尖塔与屋顶泛着秀美而又飘渺的光芒,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在阴云笼罩印斯茅斯之前,这些尖塔和屋顶应该是一幅怎样的景象。紧接着,我的视线离开印斯茅斯,环视内陆。这时,某种不太宁静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顿时惊呆了。
我看到的是——或者说,我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南面很远的地方大有波涛汹涌的迹象。这种迹象让我断定,一大群人正涌出镇子,沿着通往伊普斯威奇的道路赶过来。虽然距离很远,我看不清细节,但这么多人涌出镇子,可不是我想看到的。这群人像波涛一样呈排山倒海之势,在业已西下的月光照耀下熠熠发光,格外耀眼。此外,虽然这些人是迎着风向来的,但我还是隐约听到了声音——野蛮的脚步声和咆哮声,比我刚才偷听到追捕者所发出的咕哝声要可怕得多。
我脑海里顿时闪过各种令人不快的念头。我想起了据说藏在海边、历史悠久、摇摇欲坠的大杂院里那些长相极端的印斯茅斯人,想起了我见过的那些难以名状的游泳者。算上我看到过的那几帮人,再加上可能挤满其他道路的人,追捕我的人数之多,对业已人烟稀少的印斯茅斯来说,肯定是太反常了。
但此时此刻,我看到的这么密密麻麻的队伍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难道那些深不可测的旧杂院里挤满了人,而这些人既没有登记备案,又无人知晓,过着被扭曲的生活?真的有一艘看不见的船把一大群无人知晓的天外来客放在了该死的魔鬼礁上?他们是谁?为什么来这儿?如果这么多人巡查通往伊普斯维奇的道路,那么在其他道路上巡逻的人数是否也会增加呢?
我钻进灌木丛生的行道,缓慢地挣扎着前行,此刻,空气中再一次弥漫起该死的鱼腥味。难道风向突然发生了变化,从东面海上飘过来,穿过整个镇子,吹到这里?我断定,肯定没错,因为那个方向刚才还相对安静,但现在我开始听见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哝声从那边传过来。此外,还有其他的声音——一种规模很大的“扑通”声和“啪嗒”声。不知为何,这种声音会让你联想到最嫌恶的东西,让我莫名地想起了在远处通往伊普斯维奇的道路上那支不断涌动、令人讨厌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