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疑云184(第7/21页)
小伙子说,向当地人打听印斯茅斯什么事都是白费工夫。唯一愿意开口的是一个模样正常的老年人,他住在印斯茅斯镇最北边缘的救济院里,终日四处游荡,或者在消防站附近转悠。这个白发老人,名叫扎多克·艾伦,已经九十六高龄,是镇上有名的酒鬼,还有点疯疯癫癫。他是个行动诡异、鬼鬼祟祟的家伙,走路时总是东张西望,那样子好像在害怕什么。他神志清醒的时候,陌生人根本别想跟他聊天。可是,只要你送给他一瓶他最喜欢的毒药,他就禁不住诱惑了。一旦喝得醉醺醺的,他便会对你交头接耳,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起他记忆中那些最惊心动魄的故事。
不过,你从他那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因为他说的都是些疯话,往往支离破碎地暗示着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什么奇迹与恐怖事件,而这种事情,除了在他那混乱无序的想象中,根本就无凭无据。从来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但当地人不喜欢他喝醉后跟陌生人讲话,要是让人看到向他打听什么事情,那可就危险了。有些最妖言惑众的说法八成就是从他那里打听来的。
有几个住在印斯茅斯的外地人说,他们时不时看到一些非常诡异的事情,但对照老扎多克的话和那些长得歪瓜裂枣的当地居民就不难看出,大家产生这种看法也就见怪不怪了。外地人晚上是不会在外面待到很晚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样做是很不明智的。再说,所到之处,街道都阴森得吓人。
说到生意,印斯茅斯的鱼类资源丰富到近乎不可思议的程度,但当地人却越来越不愿意好好利用这种资源。此外,海产品价格不断跌落,所以竞争也日趋激烈。当然,在印斯茅斯,真正称得上企业的还是冶炼厂,他们的商务处就在广场附近,在我们的东面,只隔着几个大门。没有人见过老马什,但他有时会坐汽车去工厂,而车也是车窗紧闭、遮挡上窗帘的。
至于马什现在是什么样子,人们说法不一。大家都说,他以前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仍然穿着爱德华时代208的奢华礼服,不过为了掩饰身体缺陷而对礼服进行了修改。早先,他的儿子已经接管了位于广场附近的商务处,但近来,他们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将大部分事务交给了更年轻的一代。他的儿女们看起来也越来越奇怪,尤其是那些年长的。据说他们的健康状况也是每况愈下。
马什有一个女儿,长得跟爬虫似的,一看就让人生厌,可是身上总戴着一大堆奇怪的珠宝首饰。很显然,这些珠宝与那顶奇怪饰冠都属于同一种异域风格。小伙子说,他曾多次见过那些首饰,也听人说过,那些首饰来源于海盗或魔族的某个秘密宝藏。神职人员——牧师,管它叫什么呢——也把这种东西当头饰戴,只不过,人们平时很少留意罢了。虽然人们都说印斯茅斯镇上有很多种珠宝,但小伙子没见过其他类型的首饰。
马什家,与镇上另外三家绅士名门——韦特家、吉尔曼家以及埃利奥特家——全都深居简出。他们都住在华盛顿街的深宅大院里。有几家以接济亲朋好友著称,但这些亲属的个人情况是绝对禁止外人知道的,只不过等这些亲属死后登记备案而已。
小伙子提醒我说,许多街道的指示牌都掉了,所以他给我画了一张草图,比较详细地标注了印斯茅斯的几个重要地点。我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张图对我会很有用,便千恩万谢地把草图揣进口袋。路上我只看到一家餐馆,因为我不喜欢餐馆又脏又暗,于是便在食杂店买了许多芝士饼干与生姜片,当作接下来的午餐。我决定,沿着主要的街道走一走,与可能遇到的生活在这里的外地人聊一聊,然后赶八点的长途巴士前往阿卡姆。我发现,印斯茅斯可谓是社会全面衰退的典型而又夸张的案例,但我不是研究社会学的,所以便把注意力放在观察建筑物上。
就这样,我沿着印斯茅斯狭窄而又阴暗的街道,开始了全面而又略带有困惑的探索之旅。我过了桥,拐了个弯,朝着下游咆哮的瀑布方向走去,紧贴着马什冶炼厂走了过去。很奇怪,里面没有任何机器的轰鸣声。冶炼厂建在河崖上,附近有座桥,还有几条街道之间比较开阔的交汇处,我觉得这里可能就是镇上最早的中心,独立战争后才被现在的镇广场所取代。
我从中心大街桥上再一次穿过河谷,来到一片完全废弃的区域。不知怎么搞的,这地方让我不寒而栗。一堆堆塌陷的复斜屋顶勾勒出一道参差不齐、奇形怪状的天际线,在天际线上方耸立着一座老教堂的尖塔,塔顶已经被斩首,样子让人心惊胆战。中心大街上有些房子还有人租住,但大多数房子的门窗早已用木板死死地封上了。沿着没有铺设砾石的小巷,我看见许多已被废弃的陋屋,窗户洞开,黑咕隆咚的,许多屋子由于地基下沉而倾斜到了岌岌可危乃至不可思议的程度。这些窗像幽灵一样瞪着黑乎乎的眼睛看着你,以至于要想拐个弯朝东边的滨水区去都需要很大的勇气。毋庸置疑,当越来越多的房屋共同组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墟城市时,一座废弃房屋所带来的恐惧程度会呈几何式而非算术式的放大。一看到由空无一人的房屋和死寂组成的条条街道,一想到一大片一大片黑咕隆咚、死气沉沉的房屋已经让位给了蜘蛛网、蠕虫和各种各样的记忆,便会勾起你业已消失的恐惧与厌恶,就算最理性的人也无法把这种恐惧和厌恶赶走。
费西街与中心大街一样阒无人迹,但不同的是,这里有许多外观上保护完好的砖石仓库。沃特街也差不多一样,不过这里有许多面向大海的巨大缺口,这些缺口就是过去码头的位置。除了防波堤上寥寥几个垂钓者,我根本看不到任何活着的东西;除了海港里潮水的拍岸声与马努赛特河上瀑布的咆哮声,我听不到任何动静。印斯茅斯让我越来越感到不安,就连我从沃特街摇摇晃晃的桥上拾路返回时,我还在偷偷地向后张望。按照小伙子给我画的草图,费西街上的桥已经变成废墟了。
河北面还有惨淡度日的影子——沃特街上有几家渔业加工作坊还在营业,冒烟的烟囱与打了补丁的屋顶四处可见,偶尔还会听到不知哪儿传来的声音,在凄凉的街道与没有铺设砾石的巷子里偶尔还会看到步履蹒跚的行人——但在我看来,这幅画面要比河南面的荒废更让人压抑。首先,这个区域的人要比镇中心的居民更丑陋、更反常,让我有好几次都恶心地联想到某种荒诞不经的东西,而我的这种想法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了。毫无疑问,这一区域印斯茅斯人的外国血统要比镇子再里面的更加明显——除非“印斯茅斯相貌”是一种疾病而非血统造成的。果如此,这一区域印斯茅斯人的病情没准儿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