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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入山和出山(第8/11页)

马士奇说:“乐之友基金会眼下由葛总编负责,他也是一个合适人选。第三方面军呢?”

“是执行机构,姑且命名为《乐之友工程院》吧,这个名字比较不招摇。工程院的任务是,无论科学院做出多么疯狂的决策,后者都要以疯狂的努力把它变为现实。执委会同样定为九人。”他笑着说,“内举不避己,我想我是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

三人都点头:“没错。你最合适。”

“如果你们都同意,明天我想去北京一趟,把基金会也许还有葛总编这个人一块儿收编过来。有了这笔钱,咱们的事儿就要正式启动了。”

三人相继点头:“好的,你去吧。”

天乐妈这会儿才听出点眉目——这几个人真的要干一件大事,而且马上就要干了。她迟疑地问:“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这儿?”她忙解释,“你们都走也没事的,我一个人能对付。”

四个人都笑了,说我们没打算离开这儿,就是离开,也不会把你一人撇下呀。天乐妈说那你们继续商量吧,我在旁边插不上话,我要先睡了。她用手支着后腰窝,慢慢地走了。余下的四人为了不影响孕妇休息,把谈话声音压低了。他们谈了整整一夜,可以说,“科学执政时代”的大致轮廓当晚就基本勾勒出来了,以后填充的只是细节。

第二天,彻夜未眠的姬人锐顾不上休息,要来了直升机,启程赶往南阳机场,从那儿飞往北京。他这趟游说非常顺利,当天晚上葛总编兴高采烈地给小鱼来电话,说你派来的那位说客真是舌灿莲花呀,我轻易就被说动了。我已经向报社董事会递了辞呈,明天就赶往你那儿,给我几个月前的部下当兵去。你看看,真是三十天河东转河西呀。

鱼乐水笑:“来了你还是我的领导,是基金会的实际掌门人。我的唯一任务就是戳在基金会门口当招牌,就像机场进站口戳的空姐招贴画,不用大脑的,只要笑得甜就行。这两天我正在苦练露齿微笑呢。”

“好说好说。喂,小鱼,那位姬先生,那位现代版的陈宫或诸葛孔明,你觉得是怎样一个人?”

鱼乐水有所警觉,表面上仍是嬉笑着:“也就相处那么一天,说不上太深了解。你说呢?你既然这样问,肯定有自己的看法。”

“我对他印象蛮好,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说服。不过——怎么说呢,对这个人的描述无法用普通方式,我打个比方吧。预先请你原谅啊,这个比方有点得罪人——如果你和丈夫楚天乐被困在一只小船上,只有够十天用的食物和淡水,但离最近的海岸也有20天的路程。你会不会省下食物和水,让天乐一个人用?”

“我想我会吧。”

“可是你要考虑到天乐是个残疾人,即使有食物和淡水也无法把船划到海岸。所以冷静权衡,应该让天乐把东西留给你才对。这个方案你会接受吗?”

鱼乐水略略停顿,埋怨着:“你真是个变态的考官,专提这些戳心窝的问题。告诉你吧,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我会和丈夫均分食物,然后我尽力划船。谁知道呢,也许十天之内就有船只路过,也许十天内会下雨,也许我们能靠捕鱼活下去。即使这些都没有,我们会在吃完食物后一同迎接死亡。不过就是一死嘛,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

“但如果姬先生处于你的角色,绝不会做出这样感情冲动的愚蠢决定。不,我的评价并非贬低姬,而是完全客观的。如果他处于天乐的角色,他也许会心甘情愿把生的机会留给你。所以这不是自私,只是冷静权衡后做出的清醒选择,完全排除了感情的因素。”

鱼乐水沉吟片刻:“也许你对他的评价是对的。”

“我的话还没有完呢,你既然说我变态,我就再变态一点儿吧。现在,假设食物已经罄尽而海岸还没到,天乐先去世了。这时——你做好心理准备,我的问题令人作呕的——食用尸体可以让你坚持到成功。你会吗?”

他稍停片刻后说:“算啦,我不逼你回答了,我想你肯定不会。可是,如果姬先生处在你的位置,他会这样干的。再重复一遍,我这么说并非贬低他,如果他反过来处在死者的位置,他也许会主动提议,捐出肉体供你食用。所以,这不是自私也不是残忍,而是无与伦比的冷静。”他沉默片刻,“坦率地说,这样的冷静让我心存忌惮——但话又说回来,在现在的非常时刻,也许正需要这样极度冷静的人。”

鱼乐水稍停,笑着说:“葛总你不愧是领导,说起话来逻辑严密滴水不露,正面反面你都分析到了,我还能说什么?”她转了话头,“葛总你快点来吧,我盼着你呢。”

姬人锐和葛其宏总编的进山耽搁了几天。几天后他们回来了,同时带来三块金属牌:《乐之友科学院》、《乐之友基金会》(基金会虽说已经成立几个月,但没有正式挂牌)和《乐之友工程院》。还带来十几位新闻界的人士,包括搜狐、网易和新浪,难得的是其中还有央视记者,他们将对这次挂牌仪式全程直播。这是非常难得的,众所周知,央视一般不会随便报道民间活动,但眼下的非常局势,再加上姬人锐的辩才,最终促使央视破了例。

姬人锐还说,他已经把老界岭迎宾馆全部买下,做一会两院的临时总部。当天下午所有来宾参加了挂牌仪式,媒体向全世界直播。典礼简朴而热烈。姬人锐做典礼的主持,鱼乐水做了主旨讲话。她呼吁各界踊跃捐资,诚邀世界各国的一流科学家和工程师来这里效力,呼吁各国政府与这儿密切合作。她的讲话激情洋溢,客观坦率,为世人描绘出一个清晰的、热烈而不疯狂的前景,拨动了亿万人的心弦。当然她甜美明净极富亲和力的笑容也起到很大作用,达到和讲话内容一样的效果。

在她身后是加入救世计划的第一批人员,此刻只能说是一小撮:一条假腿的马士奇,病歪歪的楚天乐,神态冷静风度不凡的姬人锐,心广体胖笑得像弥勒佛的葛总。大腹便便的天乐妈不算正式人员,但她也笑哈哈地站在楚马二人中间。

在北京的一家单元房内,鱼子夫喊正在阳台浇花的妻子:“章隽你快来看,咱们的女儿!”

章隽拎着水洒急急往客厅跑:“水儿怎么啦?”

“她正在乐之友一会两院挂牌仪式上讲话呢。台上还有咱的俩亲家,有咱的可怜女婿。咦,那不是水儿的报社葛总么,怎么也去那儿啦?”

夫妻二人挨坐在沙发上,认真听完了女儿的讲话。他们很感动,也很惊奇,那个大大咧咧的、在他们眼中永远长不大的女儿已经脱胎换骨了,已经是世界级的人物了。他们正在做的事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无比壮阔和艰难,虽然最终的成败无法逆料,但是单单他们的气魄和境界就让人敬服。章隽叹口气:“水儿这就要忙了,会忙一辈子的。”她再度叹息一声,“那就忙吧,忙着最好。人哪,哪怕处境再绝望,只要有事可忙,就不会太痛苦。而且,真希望他们确实忙出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