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变奏(第22/32页)
律师显得一本正经,但我并不在意,因为我自己当时也是律师,虽然我并不代理案子。他能说的只是他在为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客户服务。
我对他说了一大通法律术语,他这才松了口。客户告诉他,如果我不接受这笔钱的话,他要这么处理:把钱捐赠给一个指定的基金会,在办完这一切以后通知我。但他拒绝告诉我是哪家基金会。
我没有再问下去。我给伊斯特拉厨房打了个电话。丽塔接的电话,然后接入了图像信号。她灿烂地笑着说:「亚伦!我们很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我附和着,然后说,在我没有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愚蠢的脑袋显然出了点问题。「我这里收到一张律师发来的汇票,还有一大堆垃圾文件。如果我能够到你,我要用板子打你的屁股。最好让我和乔谈谈。」
她开心地笑着,告诉我说很欢迎我用板子拍她,我过会儿可以和乔说话,他现在正在锁门。然后她收起笑容,表情很郑重,很有自尊,「亚伦,我们最最亲爱的老朋友,那个汇票并不荒唐可笑。有些债是没办法还的,很多年前你就这样告诉过我们。但金钱债是能偿还的。这正是我们做的,那个数目是我们尽可能准确计算的结果。」
我说:「该死的,你这个愚蠢的小妇人,你们两个人一分钱也不欠我的!」——或者其他能够达到相同效果的话。
她回答道:「亚伦,我们最亲爱的主人——」
听到「主人」这个词后,我一直忍着的怒火爆发了,密涅娃。我用的语言绝对能把死人给骂活了。
她等着我的怒火慢慢平息下来,然后轻柔地说:「在你让我们偿还这些债务、给我们真正的自由之身以前,你就是我们的——船长。」
亲爱的,听到这话,我突然冷静下来。
她接着说:「但即使在那以后,你在我心中仍然是我们的主人,船长。我知道,在乔的心里也是这样。尽管你教我们要挺胸抬头、自豪地做人,尽管……都是因为你,我们的孩子、以及我们以后生的孩子永远不会知道我们过去从来没有拥有过自由……和骄傲。」
我说:「亲爱的,你让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说:「不,不!我们的船长从来不会哭。」
我说:「你知道什么,小妇人。我是哭过的。但是是在我的舱室里——锁着门。亲爱的,我不和你争了。如果这样做能让你们两个孩子感到获得了自由,那么我接受。但是只要本钱,不要利息。借给朋友钱不应该收利息。」
「我们的关系比朋友密切,也比朋友疏远,船长。借款的利息总是要还的——你教过我们。当我还只是一个刚刚被解放的无知奴隶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点。约瑟夫也知道。我想付利息,先生,尽管你反对。」
我试图转移话题。「如果我拒绝接受你们的好意,哪个该死的基金会能得到这些捐款?」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想让你来决定,亚伦。但我们想,可能会捐给太空人孤儿院。也许是哈里曼纪念避难所。」
「你们两个都疯了。那个基金会的钱都快漫出来了,这我知道。如果我明天到城里去的话,你们能不能把那个害人的陷阱关上一天?或者是在尼尔斯日那一天?」
「哪天都行,关几天都可以,亲爱的亚伦。」——然后我说我会打电话给他们。
密涅娃,我需要时间想一想。乔那里没有问题,他从来不会成为麻烦。但是丽塔很固执。我已经让步了;可她一点都不让。十三年前,他们手头只有几千元,挣扎在生存线的边缘,而现在他们还有三个孩子要抚养。对他们来说,这笔钱的数目太大了,这主要是因为利息的原因。
复利真是杀人不见血。她说他们欠我的数额——就是那张汇票上的数——利息是本金的两倍半……而且即便是本金本身,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省下来的。只要我能让她同意只还本金、不还利息,他们会省下一大笔钱,用于再投资。但如果只让他们把数目较小的本金捐给孤儿太空人、或是太空人的孤儿、或是愤怒的小猫的话,他们还能感到自豪吗?我完全明白,在他们眼里,这是一笔什么样的交易。这本来就是我亲自教给他们的,难道不是吗?自尊心的事我太明白了。以前打牌的时候,我曾经因为切没切牌和其他人发生争执,最后愤然甩下一大笔钱,是这张汇票上钱数的十倍,扬长而去——当晚只好在墓地睡觉。
她那个邪门歪道的可爱脑瓜是不是想用这一招来报复我,因为我在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把她从我床上拽下来?如果我提出接受本金,然后让她用自己的方式来「支付利息」的话,她会怎么做?哼,没等你说出「避孕套」这三个字,她说不定已经躺下了。
这不能解决问题。
我作出了妥协,但她拒绝让步,于是我们又回到了起点。她决心全部支付——或者毫无意义地把这些钱送人——而我不会让她任性而为;我也是很固执的。
必须找到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办法。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仆人们都退下了,我告诉劳拉我要去城里办事,问她愿意不愿意一起来?在我事情的时候,她可以买些东西,吃想吃的东西,再做些能让她开心的事。劳拉又怀孕了;我想她可能愿意花上一天的时间,把钱浪费在买衣服上。
我不想带着她一起见丽塔;我们对外的说法是约瑟夫、伊斯特拉·龙和他们的大儿子都出生在瓦尔哈拉;在他们搭乘我的飞船的时候,我们成了朋友。这个故事是我编的,在飞往兰德弗的时候还告诉这两个孩子怎么把谎说圆。我还让他们学习在托海姆买的录像带——这把他们变成了人工合成的瓦尔哈拉人,除非是被真正的瓦尔哈拉人问过于细致的问题,否则他们是不会露馅的。
编这个谎话并不是非常有必要,因为兰德弗实施开放政策;移民甚至不需要登记,来去自由。没有进入费、人头税,其他税也不是很多,政府的统治力也不是很强。第三大城市新卡纳维拉只有十万人——那时候的兰德弗是一个非常适于居住的地方。
但是为了乔、丽塔和他们的孩子,我还是让他们那样对别人说。我想让他们忘了自己曾是奴隶的事实,永远不要谈起,永远不要让他们的孩子知道——同时也忘了他们从某种奇怪的角度来说是兄妹的事实。一出生就是奴隶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仅对奴隶本人而言),而且互补二倍体也不是阻止婚姻的理由。但还是把这些都忘了吧——一切都重新开始。约瑟夫·龙娶了圣杰恩·斯文斯达特(为符合当地的习惯,名字改成了「伊斯特拉」,而且从小就有个小名叫伊塔);在乔的厨师学徒期结束以后,他们结了婚;第一个孩子出生以后,他们移民了。这个故事很简单,也没什么破绽,为我扮演的皮格梅隆[14]一角色增添了不少可信度。我觉得没有必要把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告诉我的新妻子。劳拉知道他们是我的朋友;起初她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对他们很和善,后来开始真正喜欢上了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