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变奏(第9/33页)
他们在一个离城很远、洒满阳光的小山顶上停了下来。吉布森说:「为什么这么安静,小多拉?巴克的话都比你的多。」
她在鞍上转身看着他,「我们还能一起散几次步?这是不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多拉!我们当然还会在一起散很多次步。」
「我想知道。拉撒路,我——」
「你叫我什么?」
「我在叫你的名字,拉撒路。」
他盯着她看,沉思着。「多拉,你不应该知道那个名字。我是你的『吉比叔叔。」
「『吉比叔叔』走了,『小多拉』也走了。我现在长得几乎和你一样高,我知道你是谁已经两年了,而且在那以前我就猜过——猜你是个玛士撒拉人[2]。但我没对任何人提过,而且永远不会提。」
「别做这样的承诺,多拉;没有必要。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有负担。我是怎么暴露身份的?我想我一直非常小心。」
「你是非常小心。但自从我记事以来,我差不多每天都能看到你。一些小事情。不仔细观察你的人是不会注意到的——我是说非常仔细地观察你,每天。」
「哦,这倒是。但我本来没打算会隐瞒这么久。海伦知道吗?」
「我想她知道。我们从来没有谈论过。但我想她和我猜得一样……而且她可能已经知道你是那种玛士撒拉人——」
「别用那个词称呼我们,亲爱的。这就像管犹太人叫『犹太佬』一样。我是霍华德家族的一个成员。一个霍华德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叫这个会有问题。」
「嗯……也没什么,真的。只是这个词会让我想起早已逝去的一段时光,遭受迫害的一段时光。对不起,多拉;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叫『拉撒路』的。那只是我众多名字中的一个,『欧内斯特·吉布森』也能看作是我的真名。」
「是的……吉比叔叔。是一本书里的一张照片。在镇图书馆里有一本需要用阅读器才能看的那种微缩书。我看到了那张照片,翻过了一页——然后我又点了回去,仔细看了一下。那张图片里的你没有留胡须,头发很长……但我盯着它看的时间越久,我就越觉得他像抚养我长大的叔叔。但我不能肯定——也不能问。」
「为什么不问,多拉?我会把事实真相告诉你的。」
「你想让我知道,你才会告诉我。你做每件事、说每句话都是有原因的。在我年龄还很小、我们一起骑骡子的时候,我就明白这一点了。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直到——直到今天。我知道你要离开了。」
「我说过我要离开了吗?」
「请别这样说!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你告诉我,当你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你听到野鹅在空中鸣叫。长大后,你想搞明白它们去了哪里。那时我不知道野鹅是什么;你还不得不向我解释了一下。我知道你会追随野鹅而去的。当你听到它们的鸣叫时,你就要走了。已经有三四年了,你在脑海里一直能听到野鹅的鸣叫声。我知道……因为当你听到这些时,我也能听到。现在飞船来了,野鹅的鸣叫声越来越大了。所以我知道。」
「多拉,多拉!」
「请别这样。我没有想要阻止你,真的没有。但是在你走以前,我非常想要一样东西。」
「你想要什么,多拉?嗯,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我会在约翰·麦吉那里给你留些财产,应该足够——」
「不,不,请不要这样!我现在已经长大了,能够养活自己。我要的东西不需要任何花费。」她直直地盯着他看,「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拉撒路。」
拉撒路·龙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他的心跳平稳下来。「多拉,多拉,我的小宝贝,你自己还是个孩子;你现在谈要孩子太早了。你不是想要和我结婚——」
「我没有说要你娶我。」
「我想说的是,在一两年里,或者三四年里,你会想结婚的。到那时,你就会很高兴你没有生我的孩子。」
「你拒绝我了?」
「我是说,你不能任由离别的悲伤促使你仓促决定。」
她在骡鞍上坐得直直的,挺着胸、昂着头。「这不是仓促的决定,先生。我很久以前就下了这样的决心……甚至在我猜测你是一个——霍华德人之前。很早以前。我告诉了海伦阿姨,她说我是个傻女孩,我必须忘掉这个想法。但我从来也没有忘记过。如果说那时我是个傻女孩的话,现在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拉撒路,我没有其他要求。可以请克劳斯梅尔医生帮忙,用注射器或者别的什么。或者——」她又一次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也可以采用通常的做法。」她垂下眼帘,「但是,无论用哪种方法,都要抓紧时间。我不知道飞船的时间表;但我知道自己的。」
吉布森花了大约半秒钟时间,考虑眼前的各种因素。「多拉。」
「我在……欧内斯特?」
「我的名字不叫『欧内斯特』,也不叫『拉撒路』。我的真名是伍德罗·威尔逊·史密斯。既然我不再是『吉比叔叔』了——在这一点上你是对的:『吉比叔叔』走了,永远不再回来了一你还是叫我『伍德罗』好了。」
「好的,伍德罗。」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得不改名字吗?」
「不知道,伍德罗。」
「哦?那么,你想知道我有多老了吗?」
「不想,伍德罗。」
「你想生一个我的孩子?」
「是的,伍德罗。」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她的眼睛睁大了。但她立刻回答道:
「不愿意,伍德罗。」
密涅娃,那一刻多拉和我之间几乎就要爆发我们第一次争吵了——也是最后,一次、唯一一次。她以前是个可爱的、令人愉快的小女孩,现在已经长成一个性情温柔、非常可爱的年轻女人。但她和我一样固执,只要拿定了主意,你是没办法和她争论的,因为她根本不会和你争论。我相信她已全面细致地考虑过这件事,而且很久以前就下定了决心:只要我同意,就生一个我的孩子——但却不会和我结婚。
对我来说,向她求婚并不是一时冲动;这只是表象。一瓶过于饱和的溶液几乎会立刻结晶;那就是我的状态。多年以前,自从这个行星无法再向我们提出真正的挑战以后,我就对它失去了兴趣;我渴望做其他的事。我以为,我心里最重要的事就是等扎科回来……但当安迪·J最后真的在空中盘旋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一直在等的不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