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重复(第22/34页)

「真的象牙。象牙和黑檀木,跟你妈妈钢琴上的琴键一样。」

「嘿,太棒了!这样吧,等你回来,二等兵布兰松叔叔,我会让你玩这副象棋的。随时都可以。」

「我会打败你的,我的棋友。」

「等着瞧吧!嗯,再见。」

小玛丽眼里含着泪水,亲了他一口,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乔治在他的面颊上吻了一下,低声道:「你保重,特德舅舅。」然后也离开了房间。小布莱恩说:「我会好好照料你的车——我要像你一样把它擦得锃亮。」他迟疑了一下,突兀地在拉撒路脸颊上吻了一下,带着理查德离开了。

卡洛尔把他的三明治整齐地包在蜡纸里,还用一根丝带系好。他向她表示了感谢,把三明治放进外套的一个口袋里。

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里面有一张给你的便条!」——然后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迅速离开了。

南希站到卡洛尔刚才的位置上,轻声说道:「那张纸条是我们两个人写给你的。每天晚上为爸爸祈祷的时候,我们也会为你祈祷。」她扫了一眼她的妈妈,然后把手放在拉撒路肩上,深深吻了他的嘴唇,「这不是再见,这是au revoir[12]!」她离开的速度比她妹妹还要快,高昂着头走路的姿势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史密斯太太站起来,双手捧着一本小书。「这是送给你的。」这是一本袖珍《新约圣经》,翻开在最后一页。他接过书,看着上面已经有些褪色的题字:

「赠给莫琳·约翰逊,1892年耶稣受难节,谢谢她的悉心照料。马修七世。」

题字下面,有几行刚写上去的、斯宾塞体的字:

赠给二等兵西奥多·布兰松

忠于自己和国家。

莫琳·史密斯

1917年4月6曰

拉撒路咽了口唾沫。「我会珍藏它,并且随身带好它,史密斯夫人。」

她轻声说道:「西奥多……好好保重。一定要回到我们身边来。」

芬斯顿军营,堪萨斯

亲爱的双胞胎和家里其他人:

让你们大吃一惊!到美利坚合众国军队来吧,寻找下士兼代理中士、最凶恶的训练教官特德·布兰松。不,我没有神经错乱。我只是在刚开始时暂时忘记了逃离某件事务的基本原则:即,藏一根针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放到一堆针里去。要躲避可怕的战争,最好的地方就是军队。你们中没有人经历过战争,甚至没有见过任何一支军队,所以我必须解释一下。

我曾经(愚蠢地)计划去南美躲避这场战争。但是在南美,无论我能讲一口多么流利的当地话,我都不可能被看作当地人——而那个地方到处是德国探子,他们会怀疑我是美国密探,可能会针对你们的老兄安排一些可怕的事故。保佑无辜的他吧。还有,那里的姑娘有美丽的大眼睛,有充满疑心的保姆,还有乐意开枪射击那些不怀好意的外国佬的父亲。这太危险了。

如果我还待在美国,却不肯参军——一个小小的失误就会让我被关在冰冷的石墙后面,吃糟糕的食物,做采石匠的工作。这可不怎么吸引人。

战争时期,部队具备所有最好的条件。只有一点小小的风险:有可能吃枪子儿。但后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怎么避免?现在战争还没有全面爆发,军队里有无数的机会,可供儒夫们(比如我)躲避来自陌生人的风险。目前,军队里只有一小部分人真正面临被射击的危险。(会被射中的人就更少了。但我不打算冒这样的风险。)此时此地,只有几个地方发生了地面战斗,而军队里有无数工作是不在这些地方的。在没有战斗的地方,当兵的除了那身军服以外,实际上只是享有特权的平民。

我现在就干着这样的工作,战争结束以前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了。这里需要有人把那些勇敢的、年轻的、不懂事的、刚从农田里出来的小伙子变成大致像战士的人。一个可以从事这种工作的人是十分宝贵的,军官们不肯放这样的人才离开。

所以,虽然我现在浑身上下散发着那种古老的战斗激情,但却不用参加战斗。我只管教他们。密集队型演练,松散队型演练,枪法练习,如何保养步枪、刺刀,徒手搏斗,战地救护……什么都教。我「出众」的军事才能让大家感到惊讶,因为我是作为一个「没有当兵经历」的人被招进来的。(其实,外祖父教会我射击时,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五年了。我第一次接触这些技巧时还是一名高中学生,那是从现在起十年以后的事。我的军事经验分散在这以后的几百年里,在那之后的几个世纪里还时不时地有温习的机会。当然,这些事我是没法告诉他们的。)

这里有一种流言,说我以前是法国外籍军团里的一名士兵。外籍军团是我们的友军之一,是由刺客、小偷、越狱的逃犯组成的,这个军团因其亡命式的战斗方式而闻名遐迩。有传言说,我可能是其中的一名逃兵,几乎可以肯定我用了另外一个名字。我通过以下这些方式表明我不认同这样的谣言:如果有人问起此事,我会马上拉下脸来,而且我只偶尔犯个小错,用法国人的方式敬礼(手掌向前),并且会立刻更正自己。另外,每个人都知道我「讲法语」。在我从「代理下士」升到真正的、负责训练的下士过程中我的法语起了很大作用,现在我又在争取中士的职位了。这里有来自法国和英国的军官和中士,教我们怎么打堑壕战。来这里的所有法国人按说都会讲英语,但堪萨斯和密苏里的这些拿着锄头的农民却怎么也听不懂他们讲的英语。所以,不知不觉中,懒惰的拉撒路成了他们中间的联络人。我和一个法国中士加在一起,几乎成了一个优秀教官。

没有那个法国中士的情况下,我完全是一个优秀教官。这种时候,我就可以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他们了。但他们只允许我在教授徒手搏击的时候自由发挥,反正不用武器的徒手战斗几个世纪以来都没有什么变化;变的只是名称,原则还是那一条:先下手为强,动手要快,要用最下流的手段。

但教怎么拼刺刀时就不行了。所谓刺刀,是安装在枪头上的一把刀,刀和枪加在一起,跟罗马人用的重标枪差不多。这是两千年前使用的武器,即使在当时也不是新玩意儿。到了1917年,你准会以为拼刺刀的技巧早已臻于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