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勒斯的先知(第9/9页)
他心中没有愤怒,这是最奇怪的事。他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却并不愤怒。暗杀者又向他袭来,拯救了保罗的只是他的高大的身材。他抓住对方的手臂,绞扭着,把战斗移到了地板上。他对准印尼人的喉咙全力往下压去,它往内塌陷了三平方英寸,就如被捏扁的铝罐一般。但保罗还是死死压在那里,继续使力,直到那双黑色的眼睛失去光芒。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保罗从那人身上翻下去,瘫倒在地板上。他爬到詹姆斯身前。那里不是一摊血,那是一片血池,床垫已经被浸透了。詹姆斯躺在床上,仍然有意识。
“别把血流在我身上,哥们,”詹姆斯说,“不知道你们美国人的血里都有什么病毒,我可不想跟我女朋友解释这事。”
保罗向这个将死的人微笑,哭泣,把血流到他身上。他用枕头套擦掉詹姆斯胡须上的血,他握着詹姆斯的手,直到他停止呼吸。
***
保罗在一片白光中睁开眼,他眨眨眼。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另一个男人穿着警服站在门边。
“我在哪里?”保罗问。他认不得自己的声音了,它应该属于一个更年长的人,而且那人一定吃了玻璃。
“毛梅雷。”西装男人说。他是个白人,三十多岁,全身上下都写着律师两个字。
“多久?”
“一天。”
保罗碰了碰脸上的绷带。“我的眼睛……”
“我很抱歉。”
保罗点点头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们发现你裸体躺在街上。你的房间里有两个死人。”
“那么现在呢?”
“哦,这取决于你。”穿西装的男人笑着说,“我应某一方的要求来到这里,他们希望静静地结束此事。”
“静静地?”
“是的。”
“玛格利特呢?麦克马斯特先生呢?”
“他们今天早晨乘飞机回澳洲。”
“我不相信你。”
“你相不相信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那些骨头呢?”
“当然是被没收以便妥善保管。印尼人已经关闭考古现场了,那毕竟是他们的洞穴。”
“我在旅店里的DNA样本呢,那些胶囊?”
“它们已经被没收并被摧毁了。”
保罗沉默地坐在那里。
“你怎么倒在街上的?”西装男人问。
“走到那里。”
“你为什么是赤裸的?”
“我想只有那样他们才会让我活下来,只有那样才能证明我身上没有样本。我血流不止,而且我知道他们还会来。”
“你是个聪明的人,卡尔森先生。所以你认为你得让他们取走样本?”
“对。”保罗说。
西装男人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大部分。”保罗说。
***
在去机场的路上,保罗让司机在路边停车。他付了车费,爬下车来。他搭了一辆公车去孟加拉,又从那里拦了一辆的士去雷亚。
他在雷亚上了一辆公车,当它在路上颠簸摇摆时,保罗突然嚷道:“停车!”
司机猛踩了刹车。“抱歉,”保罗说,“我忘了东西。”他爬下公车,又走回镇上。没有汽车跟着他。
进城后,他沿着一条小巷往下走,找到了它,那个种着古怪粉色植物的花盆。他开始挖盆底下的土。
一个老女人朝他嚷嚷着什么。他抽出钱来。“我要买这株植物,”他说,“我热爱鲜花。”她也许不懂得英语,但她认得钱。
保罗胳膊下夹着那盆植物往前走。詹姆斯有些话说对了,有些话错了。没有一百个亚当,没有,只有两个。所有的澳洲土著造物就像一个平行世界。你能通过上帝的造物认识上帝,可是上帝为什么要创造两个亚当?这正是保罗疑惑的,而答案是一个上帝不会创造两个亚当。
两个亚当。两个神。华莱士分界线两侧一边一个。
保罗这样想象:创世是作为一场竞争开始的。在沙地上画出的界线,看看谁的造物能主宰世界。
保罗理解了亚伯拉罕身负的重任——见证一种宗教诞生。
穿行在街道上时,保罗将手指探进了泥土。他的指尖碰到了胶囊,接着他将之抠了出来。没有任何一个评估小组能看到这个胶囊,他敢保证。
他走过一个门廊,那里站着一个女人,一个双唇美丽丰满的老女人。他想到洞穴里的骨头,想到曾经蹲伏在这座岛屿上的奇异人类。
他把花递给了她。“送给你。”他说。
他拦住一辆出租车,爬了进去。“带我去机场。”
当老旧的出租车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弹跳时,保罗取下了他的眼罩。他看到司机在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接着嫌恶地移开了视线。
“你瞧,关于眼睛不可化约的复杂性。”保罗对司机说,“他们骗人了。哦,还是有办法的。”
司机打开了收音机,坚决不把头扭过来。保罗苦着脸取出眼中的东西,拉出几条长长的白色纱布——他的脑袋里痛得像炸裂了一样。
“先知有强烈的预感。”他说道,将胶囊塞进了空洞的眼窝。
傅临春 译
种群瓶颈效应,指某个种群的数量在演化过程中由于突发灾难而大量减少。它可能造成种群灭绝或遗传多样性的减少。
华莱士线,生物地理学中区分东洋界和大洋洲界的分界线,界线东西两侧的生物形态迥异。19世纪中期由英国学者阿尔弗雷德·拉塞尔·华莱士发现。
俾格米人,泛指全族成年男子平均身高低于1.5米的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