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敬

郁灯泠贵为长公主, 她的宫中,自然从来只有她说话的份。

有人拦在她前面,替她教训人, 这还是头一遭。

郁灯泠瞅着薄朔雪的侧颜,咂摸了一番。

灯宵宫中的下人本就无甚根基, 只不过凭着无人管制, 便一天天大胆起来,在背地里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小事。

被这么敲打一番后,都怂得像鹌鹑一般, 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薄朔雪坦言道:“灯宵宫中日后要学的规矩多的是, 学不会的便不能再留下。后宫之中的主子大多都是长公主的长辈, 也不好将晚辈不要的宫人送去长辈的宫中, 便只能发卖出去,为此,提前告明各位。”

底下静默一片,过了会儿才齐齐应“是”,薄朔雪便让他们各干各的事去。

顺手招来一个机灵些的小太监,指使去太医院,请位太医来。

郁灯泠脊背僵了僵, 问道:“请太医作甚。”

“给殿下瞧瞧。”

“我无碍。”郁灯泠蹙眉, “不需要瞧太医。”

薄朔雪只当她是又要耍赖, 同那稚子不肯见医师、不肯吃苦药是一个道理,便好言劝道:“不开药, 只让太医看一看。”

且不说殿下如今脸上身上都有伤口,还染着风寒, 平日里殿下畏寒腹痛, 也早就应当要好好调理。

郁灯泠还要拒绝, 薄朔雪却比她更加执拗,似有无穷精力,能跟她周旋到天荒地老。

最终,郁灯泠默了默。

“要看便看吧。”

薄朔雪端正严肃的神情总算一松,化出点点笑意来,不自觉抬手,在郁灯泠头顶上碰了碰。

郁灯泠蹙眉,下意识地后退躲避,把自己在椅子上缩成一团。

薄朔雪也似乎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后,乖觉地收回手。

她无语地看向薄朔雪。

虽然早知道这是个胆子大的,却没想到他竟连长公主的头都敢摸。

难道她是什么三岁小儿不成?

但莫名的,郁灯泠不怎么想发脾气。或许是因为猝不及防对视时,能从薄朔雪的双眸中看到真心实意的夸赞和高兴。

为了她愿意看医师而真真切切的高兴。

“……”

郁灯泠不理解,沉默地拧了拧眉,扭脸看向另一边,不想说话。

一刻钟后,太医到了。

请人来的小太监机灵地对薄朔雪介绍道,这是位姓吕的太医,有名的圣手,在宫中,大多妃嫔都点名要他看诊,就连太妃也多对吕太医青睐有加。

听闻长公主有恙,吕太医二话没说,立刻就赶了过来,可谓是极其挂心。

薄朔雪点点头,再去看那长公主。

长公主瞅着吕太医,一脸冰雪孤高的疏离样,仿佛随时提防着。

薄朔雪想着这殿下说不定要逃跑,便大步走过去,守在长公主旁侧。

望闻问切,吕太医先观察了一番,才拿出腕枕,要准备探脉。

“稍等。”薄朔雪拦了一拦,从自己怀中取出两张崭新的巾帕,垫了一张在腕枕上,另一张交给吕太医,“请太医缠在手上。”

吕太医似有些讶异,看了薄朔雪一眼,到底也没说什么,点点头,依言将自己的手指裹好。

郁灯泠不肯动弹,薄朔雪便捉着她的手,放到了腕枕上摆平。这番动作,又换来吕太医惊讶一瞥。

好不容易看完了,薄朔雪问道:“如何?”

吕太医点点头,轻松一笑,对长公主道:“殿下不必忧心,并无大碍。”

郁灯泠无甚反应,似是早有所料。薄朔雪却忍不住追问道:“无大碍,那是不是有小碍?殿下究竟有些什么毛病,无须忌讳,说来便是。”

郁灯泠皱了皱眉,不高兴:“你才有毛病。”

薄朔雪连忙回头安抚:“殿下别气,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吕太医看着眼前这一幕,略有些无言,但也只能说,“殿下很是年轻,从脉象上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薄朔雪眉心微拧:“脉象是否看得不全。殿下时不时腹痛,体虚畏寒,大热的天也极少出汗,这分明……吕太医,你再仔细瞧瞧。”

吕太医怔了怔,沉吟一阵后说:“这些都是小症状,且各人体质不一,不能如此笼统论断。不过,我还是给殿下再开几副疗养强身的药。”

薄朔雪眉心未曾放松,盯着那吕太医,心中已蓄起疑云。

这吕太医,当真有实才?

但到底是医者之言,薄朔雪即便心中腹诽,却也绝不会当面说出口。

只略微垂着眼,点头应下,再让宫人送太医出门。

“薄朔雪。”

清清冷冷的一声,把站在门边出神的薄朔雪喊回头。

他大步走过来,坐在榻边应道:“怎么?”

郁灯泠木着双眼瞧着他,幽幽道:“不喝药。”

薄朔雪一顿。

请太医之前,他的确是对长公主承诺过不开药。但吕太医还是留了药方,被这长公主瞧见了,特来警告他。

还挺警惕。

薄朔雪险些忍俊不禁,为表自己绝不背信弃义,举起一只手道:“不喝,一定不喝。”

那吕太医看着不像是个有真本事的,颠来倒去净会说些吉祥话,他开的药方,不喝也罢。

郁灯泠这才放下心来,又歪倒在榻上,不再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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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趁着夜色遮掩,一个小太监偷偷摸摸进了慈平宫。

这并非往日里太妃接见的时辰,因此这一回,小德子在殿中跪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等到太妃现身。

“娘娘。”小德子朝前膝行几步,道,“有紧要之事,要奏请娘娘。”

太妃拧了拧眉,传他起身说明来意。

听闻小德子说,那薄小侯爷给长公主陪膳、送礼、规训宫人,太妃都兴趣寥寥,只耐着性子往下听,直到听到薄小侯爷为长公主请了太医,太妃手中的茶盖落到杯上,摔出刺耳声响。

“他竟如此自作主张?何时的事。”

“就是今儿傍晚。”小德子回道,“是请的吕太医,小的听了消息,立刻就寻机溜了出来。就现在这会儿,吕太医恐怕还在宫里呢。”

太妃紧绷的面色缓缓放松,深吸了一口气。

“吕阳倒不要紧,他知道该如何做。”

可这薄小侯爷在宫中,竟不如她原先想的那样简单。

这一会儿一个脸色,一会儿一个主意,怕是指不定什么时候,真要乱了她的章程。

现在,这薄朔雪还动不得。

虽然动不得,但敲打敲打,还是可行的。

顺便探探这薄小侯爷与郁灯泠之间,究竟是唱的哪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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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已罢朝三月有余,虽说是代为理政,但这也太怠惰了些。

诸位大臣联合奏请太妃下了一道懿旨,两日后,必须开朝。

这道懿旨下到灯宵宫,郁灯泠只当耳旁风,就像没听到一般。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般事情,但郁灯泠说不去就是不去,谁也奈何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