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章 同心签(第2/8页)

赵瑗沉默片刻,竟然开始解开自己衣服的腰带。那只青螭瞬间就炸了,全身的鳞片都直竖起来:“你要对我家姑娘做什么呜呜呜呜——”

赵瑗点了点头,却被琅琊王狠狠一个巴掌甩上脸来。他惊讶抬头,又叫琅琊王掐住了脖子。赵珩居高临下,面上是少见的发狠表情:“赵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亲生父母尚在,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你。而我自幼无娘,父皇早就视我为无物,这肺痨眼看越发严重,连明年春天的桃花能不能见到都未可知。可这世上美人美酒美食,我赵珩还没有尝够!我还想长命百岁地活下去,你倒好,反倒要放弃了!”

朱成碧一捏它的嘴,转手便将其整个塞入了袖中,任它在其中翻滚。赵瑗已经脱下了外衣,又拉开亵衣,露出肩膀上青色的龙麟。

“昨日在熊口之下,只因父皇救走了老三,你便不肯拔剑闭目等死,如今你以为檀先生要伤我,便又肯拔剑了?”

“那日游行,曾见过姑娘真身,却是和这鳞片相同颜色的巨龙,因此敢有一问:神龙姑娘可是为我而来?珩哥的怪异行为,跟我肩上之物是否有关?”

他咬牙不回答。

“我家姑娘才不是龙呜呜——”

“这便是你的秘密?有多长时间了?”琅琊王面有肃色。

从朱成碧翻腾不已的袖中,传来抗议声。朱成碧却笑着:“你倒是聪明。只不过,我这次却不是为你而来,我是无夏城天香楼的朱掌柜,是你家珩哥邀请我前来临安,要给官家做一道菜的。”

赵瑗愤愤地扔下了短剑,跌坐下来,下意识地去捂重新又滚烫起来的肩膀。琅琊王一点点解开他的衣裳,他也没有阻止。但见露出的肌肤上面,竟然都是青色的鳞片,眼看已经从肩头向手臂蔓延。

赵瑗听了却脸色大变,连肩膀都抖起来:“竟是真的,我还只道是传言——那道菜叫做什么?”

檀先生微微欠了欠身:“见过二皇子。”

“同心签。”

“这位是檀先生,你哥哥我好不容易收服的暗羿,可操纵机关傀儡,也可控制肉身凡胎,本事可大得很。只不过我让他取的东西,竟然只带回来一半,为兄因此罚他为本王束发而已——哪里来的鬼?”

琅琊王靠在窗前,指尖沾了些剩茶,在桌上画着:长身五爪,鹿角狮鬃,眼看是只乘云直上九霄的龙。

已有半尺剑身被抽出,雪亮耀眼。那戴面具的鬼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琅琊王身侧。

“你说,饕餮若是遇上真龙,会怎样?”他忽然开口问。

霎时间,室内响起了龙吟之声,风声随之呼啸而至,久久不绝。琅琊王的长发都被吹得狂舞不止。他面色依旧,只紧紧地握着赵瑗拔剑的那只手腕。

“胜负难辨。”檀先生跪在他身后答道。

赵瑗情急之下,一个翻身便从狐裘下站了起来。他原本是想将珩哥推向一侧,谁知狐裘叫他一带,露出一柄镶嵌着玳瑁的短剑。正是珩哥曾经扔给他那只。他拾起剑来,回身便要拔出——

他回过头来,却是朝他一笑,桃花眼熠熠生辉:“你这次偷袭又没有成功,还不快过来给本王束发?”

“哪里来的鬼?”琅琊王失笑。

檀先生默然,随后膝行过来,伸出十指来,万分轻柔地穿过了他的黑发,又一缕缕地挑起来,珍惜地拢在他头顶。

赵瑗刚想要出声回答,便见那戴着檀木面具的鬼,竟然出现在了琅琊王的身后,悄无声息地朝琅琊王逼了过来。赵瑗大急,也顾不得自己嗓音嘶哑,抓了琅琊王的衣袖就喊:“珩哥,有鬼!”

正在此时,隔壁却传来的打斗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醒了?”

“哎呀,打起来了。”琅琊王拍手笑道。

赵瑗便是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却未见到那出声的女子,只有琅琊王一个人坐在他的身边,含笑俯身看着他,长发一根根从肩头滑落下来。

沉香木制成的棋盘翻倒在地,黑白棋子四处散落。朱成碧发髻散落,仰躺在一旁。赵瑗蹲在她旁边,手中短剑已经抽出来一半,寒刃闪烁,堪堪逼在她咽喉之处。

那女声冷哼:“若真是如此,为何他身上如今盖的,却是你价值连城的九尾狐裘?”

“妖女!你蛊惑官家,竟然要以人心做菜,简直罪无可恕!”

琅琊王笑起来,赵瑗能感觉到他轻轻地拍着自己的手背:“我出宫这几年,父皇又有了新鲜的玩意儿可玩。那个叫做赵璩的你也见了,便是我父皇新收的第三子,如今正是宝贝得紧的时候。”他语气淡淡的,尽是嘲讽,“却不知道这一次,又能持续上多久?眼下这傻子也失了宠,岂不是正是活该?”

朱成碧袖中那只螭龙正在左冲右突地要出来,却让她给生生捂住了。

“我看他身上只着旧衣,连车辇也无,未必有你说的这么得宠。”

“官家是不是被我一番言语便迷了心窍,要做这道同心签,二皇子你心里比我清楚。”她的脖子叫剑刃割破了一点,流出细细的一道血来。

什么是“这一世”?赵瑗满腹疑惑,随即听到琅琊王的回应:“或许。不过也算是吓了他一吓,叫他知道当年他入宫后的我心头是什么滋味。他甫一被立为皇子,父皇眼里就再也看不见我。还是当年的我聪明,早就靠一只小小的米糕收服了这傻子的心。”

“眼下武将们日日上书,言辞激愤,都恨不得立即便能出兵收复失地,文臣们却以为金国势力强大,不可硬拼,不如偏安江南,才是长久之计。贵妃一心只想着扶持她从小养大的赵璩做皇帝,贪官们又想着处处多捞些油水。你当你父皇整日夹在中央,能不瞧得一清二楚?”

“或许是你看走了眼,这一世根本不是他。你苦心安排,却不过是耍了场猴戏罢了。”娇媚的女声在说。

赵瑗被她说得无言以对,手中的剑竟缓缓放低了些。

这是梦!赵瑗提醒着自己,周围雪白的云团开始朝他更紧地簇拥过来,他迷糊而欣慰地感觉到自己就快要醒来,甚至能听见两人在头顶交谈。

“这偏安的宋室半壁江山,最大的症结,便在于人心不齐。金国野心不死,日日梦想着‘三秋桂子,十里桃花’的富庶江南,眼看战火难熄。到头来,最终苦的还是黎民百姓。”朱成碧躺在地上,望着雕梁画栋的穹顶,缓缓道,“如今我给了官家一个机会,只要我做得这同心签,从此便可君臣同心,文武同心。甚至于——”

六岁的赵瑗点着头,但那个站在一旁的十四岁的赵瑗却看见,自他手上那只心形的米糕被他咬出的缺口中,涌出了活生生的鲜血,正在沿着手肘流淌。而他浑然不觉,还在继续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