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谁爱和亲谁去,反正我不去(第2/8页)

“定是香火太旺,往来香客众多,大师您记不清了。”长生勉强解释道。

佛门重地,虽然自己不信这个,但是刚上完香,还没走出门呢,就在佛祖面前扯谎,到底还是于心不安。长生羞于与他对视,扭头朝殿外看去。只见院中许多僧侣来来往往,有人在打扫,有人在搬运经书,有人在与香客闲谈。其中几个引起了她的注意。旁边的僧人都穿着一样的衲衣,只有这几人的衣着款式明显不同。长相也不似汉人,鼻梁挺拔,眼窝较深,面部轮廓鲜明硬朗,倒有几分北方胡族的味道。

长生好奇地问:“敢问大师,外面那几位是什么人?”

僧人朝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答曰:“那是从北方远道而来,求经论道的魏国僧人。”

“魏国人?”长生警觉地皱了皱眉:“魏国僧人,为何会来建康论道?”

要知道,自两国隔江两立以来,一直处于“你看我不顺眼,我就看你更不顺眼”的关系中。虽然没有明面上动刀动枪吧,但也绝对称不上往来友好。两岸军民都恨不能随时朝对面招呼几根白菜帮子,只是碍于白菜帮子还得留着喂猪才没动手。

僧侣笑她不懂佛法,一脸淡然:“那些国事、政事、俗事,在我们佛家看来,都是小事。而辩法、证道,是超越俗世界限的大事。说白了就是,学术交流应当不分国界。”

“好吧,大师说得有理,是小女子境界低。”长生虽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对于这些僧侣的精神世界却不是很能理解。只希望这些魏国人能在建康安生讨论他们的佛法,最多一言不合互相扔点白菜帮子,千万不要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来才好。毕竟建康城富足,白菜帮子管够。

宝殿外的日头已向西沉,长生觉着时间刚好,自己也该走了,便捐了香油钱,向僧人告辞。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已经把在门里说过的内容忘了。

而后长生找到自己马车,与家人会合,准备回府。忽见萧槿的婢女来找,给她带了个口信,说萧槿请她到府上去一趟,为感谢她今日解围,要送她一样好东西。

长生说,本来就没多大的事儿,用不着谢。婢女却执意称,她要是不去自己没法交差。没办法,长生只好转道去了萧家的马车处。

萧槿已在车里等候多时,一见她,立即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神神秘秘道:“可不许不去,我特地给你准备的新年贺礼。”怕她再推托,还特地补充了一句,“好不容易讨来的珍本。”

长生本想亲自说声不去了就走的,一听这话,屁股又落了回去,稳稳地坐下来,道:“那好,去瞧瞧。你的那份下次见面再补给你。”

“一直受你照顾,跟我还客气什么?”萧槿说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来的时候赶着上香高峰,走的时候又遇回家高峰,堵车堵得厉害。马车走走停停,摇摇晃晃,没多久就把长生晃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到了萧府门口。

长生揉揉眼睛,稀里糊涂地跟着萧槿下车。一只脚迈下去,还悬在半空中呢,看清“萧府”两个大字,突然警觉地顿住了,身子向后仰了仰,盯着萧槿问:“那家伙不会在府上吧?”

萧槿赶忙道:“不会不会,哪儿能啊。”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却心虚地不敢看她,扭过身去,强行同家仆说了些有的没的。

长生总觉得事有蹊跷,狐疑地下来,进了府内,一路以袖挡脸。

路上遇到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她自己是看不见了,一旁的萧槿十分尴尬,扯扯她的袖子,劝道:“还是放下来吧,家兄真不在家。”

“你出去一天了,怎么能确定?”长生有理有据地分析,“万一回来了呢?”

萧槿找不到借口反驳,只好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那你这个样子,他就认不出了吗?”

说到底建康之大,见着萧子律就要挡着脸跑的人,也不过她刘长生一人尔。

“你误会了。”长生认真解释,“我不是怕他认出我,是不想看见他,怕伤眼。”

“……”萧槿无言以对。

直到进了萧槿的房间,长生才把袖子放下来,抻了抻僵硬的胳膊,问婢女讨口茶喝。

“对了,顺便把给郡主准备的那份礼也拿过来。”萧槿趁机朝婢女挤眉弄眼地嘱咐道。

婢女会意而去。

等候期间,长生在萧槿的房间里四处转悠,走到绣架旁,拎起上面挂着的绢布来看了看。上面的图案还没有绣完,从已经绣好的铜赤色的枕、暗紫绿色的羽冠、白色的眉纹来看,不难认出是只鸳鸯。

她刚想问问是给谁绣的,萧槿就赶忙过来,扯了条绸子将绢布挡上,羞道:“别瞧了。”

“不瞧就不瞧,又不是给我的!”长生撇嘴,佯装嫉妒。

萧槿只是笑,不置可否。

过会儿婢女端着茶和点心回来了,还给长生带了一份看上去十分古朴的竹简,拜道:“郡主请过目。”

长生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将竹简展开,发现里面的文字是楚篆,有些墨迹已经磨损了,看不清晰,仔细辨别了一会儿才读懂,是屈原大夫的《少司命》。

萧槿在一旁解说道:“据说是屈大夫的亲笔手抄本。”

“有可能。”长生将竹简妥善铺展在桌上,埋头仔细盯着上面的文字,从每一个笔锋起落转折之细微处辨析着真伪。

萧槿与婢女趁机交换眼色。婢女示意她事情办妥了,尽管放心。不多时,便有人通传,说是三公子来了。

长生原本沉浸在竹简光怪陆离的世界中,一听到“三公子”这几个字,当即如临大敌。她又想跑,又不舍得竹简,只好先卷起来,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门口。

一阵玉石敲击地面的清脆笃笃声后,门扉轻启,走进来一个白衣蓝衫、身量颀长的男子。那男子长眉似剑,眸若辰星,英挺俊朗,气度不凡。唯一的缺憾便是,年纪轻轻的,走起路来略显蹒跚。当然,因为有宽袍缓带、从容步态的遮掩,若不细看,也不容易发现。只会被他右手拄的那根杖身通体洁白、杖头包有镂空云纹银饰的羊脂白玉手杖所吸引。

长生心里咯噔一下,悲伤地想:开年第一天就见着他,恐怕一整年都要倒霉了。

萧槿倒是喜出望外,激动地唤了声:“三哥!”

长生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又一口,连续运气三次后,才调整好语气,也跟着打了声招呼:“萧三郎。”

萧子律看见她在,俊俏的眉梢微微一挑,眯眼道:“哟,不知道安阳郡主也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说着便缓缓挪步,坐到了她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