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出关解毒篇 第六章 一剑光寒

林千易等人是在午时三刻来的。

他一袭灰袍立在正中,如同一道笔直的分割线,分开左黑右白各八人,个个体格健悍,目露精光,看得出都是一流高手。

他们来的时候,我和沈醉天正在喝酒。

一种产自关外的烈酒,喝到嘴里就像含了一把烈火,经由喉咙,一路灼热的烧到胸口。这种感觉使人血脉膨胀,无数热血激烈喷涌,似要破体而出。

酒是沈醉天带来的,他说,喝酒是一件讲究天时地利的事,在今时今日,就应该喝这种酒。我举杯表示赞同。

四月春末,阳光清朗而柔和,热烈而泰然。

沈醉天忽然问我:“容姑娘,你觉得林千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喝下杯中的酒,微笑道:“卑鄙小人!”

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我笑道:“你之前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一饮而尽,道:“他身为你的义父,对你恩深情重,我担心你能否全力一搏?”

我故作惊讶地叫起来:“你见过有江湖败类讲道义恩情的吗?”

他忍不住笑起来。

“古训有云,出嫁从夫。我既然已经嫁了人,自然是听我丈夫的。”

我说着转头盯住林千易,冷冷道:“谁要是敢动我丈夫一根头发,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沈醉天的笑声更大了。

林千易的脸色有些难看,阴沉的目光紧紧盯着我。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既然已经撕破脸,老娘又不是容疏狂,你还跟我装什么大爷?

终于,他转头看向沈醉天,笑道:“沈公子什么时候投靠楚天遥了?”

我怒!这只老狐狸想挑拨离间啊。

沈醉天哈哈一笑,道:“沈某不才,却有点怜香惜玉之心。如今佳人有难,怎么能忍心袖手旁观?”

林千易神色微变,沉默不语。

两人相互看着对方,眼神里都有一种奇怪的表情。

终于,林千易皱眉道:“沈公子做事真是出人意料啊。”

沈醉天面不改色,微笑道:“彼此彼此!”

林千易脸色青红交替,眸中杀气陡起。

我奇怪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这两人在耍什么花枪。

林千易忽然朗声道:“今日御驰山庄清理门户,有人胆敢从中作梗,就是与御驰山庄为敌,一律杀无赦!”

他话音刚落,身后立刻便有两道黑影闪电般飞出,两柄利剑带起一股冷凛的寒光迎面袭来。

我冷笑一声,迅疾挥袖卷住剑身,弯肘击中那人的胸口。右手发力,酒杯奋力射出,深深嵌入右侧之人的额头。一人胸骨俱碎,吐血而亡。另一人眉溅血光,死不瞑目。

一连串的动作均在眨眼之间完成。两人同时倒地,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我回身站定,拂了拂衣角,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震惊的脸,最后停在林千易的面上,故意哀怨地说:“义父,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说一声,我立刻就将庄主的位置还给你,你又何必……”

“住口!”林千易怒喝一声,脸上有一种被鱼刺卡住喉咙的表情。

“天羽无极,将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拿下!”

萧天羽和海无极闻言互看一眼,微一踌躇便抬脚上前。

忽然,有人叫道:“慢着!”

我侧头一看,原来是燕扶风。

他走过来,满脸恳切地看着我。

“疏狂,老庄主一向疼爱你。这一切都是因为楚天遥,只要你杀了他,表明态度,我相信老庄主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他说完,转头看着林千易。

林千易面无表情,眸光幽深闪烁,半晌方才道:“好!只要你杀了楚天遥,我就既往不咎。”

我拿起裁云刀,一寸寸抽刀出鞘,一字一句地回答他:“白日做梦!”

此言一出,燕扶风面如死灰。

林千易仰头大笑不绝。忽然,他顿住笑声,左右一瞥,冷冷道:“你们都听到了,还愣着干什么?”

话音未落,左右各出三人,六道人影倏忽飞至,招式简洁凶狠。

我横刀于眉,迎身而上,血光宛如雨点般倾洒而落,一颗脑袋滴溜溜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另外五人似闻了血腥而发狂的猛兽一般,怒吼着扑了上来。

我挥刀如练,杀气酷烈而决绝,纵横肆意。庭中精心育植的绿树红花,在几人交织的凌厉杀气下纷落如雨。

沈醉天仍然没有动。

我当胸斩出一刀,逼退他们,侧头朝西厢房瞥了一眼,燕宋萧海四人已经跟凤鸣动上了手,飞舞还没出现。

顷刻间,数道劲风拂体,五人的利刃又至。

我不敢分神,急舞刀光如白练,浑然肃杀的一片静默中,接连发出两三声短促的惨叫,周身杀气稍弱,随即又有三道白影加入进来。

我胳膊上的伤口已然裂开,渐感吃力。

蓦然,天地之间顿起一股寒气,宛如从酷热盛夏瞬间坠入冰雪严冬,而四周的杀气却由原来的十分减至三分。

沈醉天终于出手了。

我与他周旋在一片巨大而细密的刀光剑影里,飞身如电,忽左忽右,指东击西,围攻的黑白两色身影一个个倒下去。

林千易忽然喝道:“都退下!”

众人应声而退。

我的胸口灼灼疼痛,两臂酸麻,却兀自强忍着,不敢外露一丝倦意。

十七人此刻只剩下九个。

燕宋萧海四人各自挂彩,面上均有痛楚之色,其余二人也都受伤。

威胁最大的是林千易,和他身后的两个白巾蒙面的白衣人,想必就是神秘高手了。

沈醉天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一袭白衣溅血如花,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我转头去看凤鸣,顿时大吃一惊——他背靠廊柱,半个身子鲜血淋漓,长剑已然折断,苍白的脸上一道血痕自左眉划过额头,触目惊心。

我纵身掠到西厢廊下扶住他,“你怎么样?”

他抬眸,满不在乎地摇摇头。

林千易一挥手,左侧的白衣人身动如电,起手一道幽蓝冷光,直取沈醉天。

他转身看着我,冷笑道:“容疏狂,我养育栽培了你二十五年,今日……”

“这个时候还假惺惺做戏,你不累吗?”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他忽然暴怒,袖袍无风自动,身子倏忽飘至跟前,雄浑的掌风无声无息地拍到。

我胸口一窒,不能呼吸,急忙飞掠避开,谁料那掌风似有强大的黏性,像影子般追袭着我——原来那日在曲阳县的蒙面人是他,难怪一见林少辞便避开了。

我空前惊骇,凌空反手斩出强弩之末的一刀,顿时那股掌风稍弱,我乘机落地转身。

他的灰色袖袍翻舞若狂涛海浪,一股强劲的掌风席卷得我站立不稳,目不能视,嘴里觉出一股腥甜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