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月至9月(第18/19页)

下午我走路去看邻居马图许卡夫妇,向他们借了几本英文书。他们一直非常幸运,美丽的城堡仍完整无缺,甚至到现在都不必供盟军住宿,不过那跟他一直从事反纳粹活动有关。

9月7日,星期五

我开始重新整理日记。“七月密谋”之后,我一直用速记写日记,而且记得非常潦草,我怕再拖下去,会忘了当时发生的事,或者根本看不懂自己的笔迹。

9月8日,星期六

和库尔特一起出去采蘑菇,结果收获不多,因为蘑菇季节快结束了。这是个灾难,因为蘑菇是肉的代替品。

乔·哈姆林回来了。他见到了塔蒂阿娜和保罗·梅特涅,他们现在住在施特罗布尔的菲尔斯滕贝格家。他还带了信回来;他们要我寄300瓶葡萄酒过去,可能想当现金用。乔现在很后悔那时没载我一起去。他即将前往柏林,会设法替我找份工作,作为载我去奥地利与梅特涅夫妇聚首的理由。如果这个计划行不通,我便去巴登—巴登看父母。

今天汉斯·弗洛托出现了,从海德堡带了两位朋友来。他已开始工作,看起来很健康。柏林别后,我们一直没见过面。他说罗玛莉·舍恩贝格现在替美国反情报单位工作,地点就在我待在那辆火车头里一整夜、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晚上,一名退役军官从柯尼希斯瓦特带了几封信要给保罗。六周前,他和一位朋友回去,结果染上白喉,遭捷克人囚禁,后来又被放出来。听他描述,情况并不乐观。现在美军仍住在城堡内,经常开派对,邀请村里的女孩去参加。她们都带着空皮箱去,然后满载而归。现在开始拿我们的衣服了。柯尼希斯瓦特的园丁写道:“眼看美丽的城堡被如此玷污,实在心痛。”那位军官还带来一封罗玛莉表亲——葛蕾特·罗翰写的信——居然以平信从捷克境内的苏联占领区顺利寄到柯尼希斯瓦特。她和她的五位姐妹(年龄从15岁到22岁不等)被迫到图瑙的一家旅馆当仆役。捷克人洗劫了她们家族的西希多城堡(1944年我还去那里住过),把所有家具都搬去布拉格。我不禁想到那些由米尼亚尔、纳蒂埃和里戈[29]画的美丽家族肖像——它们全是罗翰家族在法国大革命期间从法国带到波希米亚的宝物——不知前途如何?葛蕾特现在急着想返回奥地利与她的未婚夫团聚,现在请弗朗茨—约瑟夫·利希滕施泰因王子的其中一位弟弟(他可以自由旅行),替她们想办法。

苏台德的德国人在1938年投票决定归并德国,此刻得付出惨痛的代价。捷克人现在毫不留情地驱逐他们出境,让捷克本国人移进他们的产业及家园。负责保罗产业的经纪人便遭到逮捕,妻小都被赶出国,而且当局不准他们带走任何财物。梅特涅家族位于捷克斯洛伐克普拉斯另一片产业的林务经理更惨,和他的姐姐及管家一起遭到谋杀,美国人只是冷眼旁观。

9月9日,星期日

我的小收音机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壮烈成仁。送修之后,我对世界情势新发展一无所知,只能看书和整理日记。

9月10日,星期一

整天看书、写东西、睡觉,在美丽的树林里散步。其实有点诡异,因为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9月13日,星期四

到英厄尔海姆夫妇家吃晚餐,施陶芬贝格家族的一位年轻人也在。他在达豪集中营内关了好几个月,表示有一位参与“七月密谋”的冯·施拉布伦多夫先生逃过一死,并保存了许多关于反纳粹活动的文件,他打算出版。的确,此刻应该把真相公诸世间,一般大众到现在对那次事件的了解仍相当有限,像是外传隆美尔“自杀”的内情,最近才被揭发。记得亚当·特罗特在被逮捕前,曾经考虑想让《伦敦时报》发表全部的内幕,当时我坚决反对,生怕会对密谋者造成更不利的影响。现在情况不同了,就算是对他们的牺牲奉献聊表敬意吧。

冯·施拉布伦多夫博士的著作《反希特勒的军官》于1946年出版,成为第一本描述德国反抗活动的目击纪录,直到今天仍是最可靠的史实资料。

9月14日,星期五

又有柯尼希斯瓦特的新消息。艾伯特夫妇已遭到逮捕,捷克人指控他们是间谍。为什么他们还留在那里?

9月15日,星期六

今天早上向卢齐厄·英厄尔海姆借自行车,骑去威斯巴登拿我的收音机。路程漫长,而且空手而返。菲利浦牌的小灯坏了,无法换新的。本来带了一瓶保罗·梅特涅的酒,打算当作修理费用,后来又得老远拎回家。没有音乐听真可悲。

威斯巴登充斥驾着吉普车横冲直撞的美国士兵,他们大多身穿盟军制服。不过那里跟萨尔斯堡很不一样,一个俄国兵都看不见。城内满目疮痍。

回家途中在艾尔特维尔停留,去探望埃尔茨一家人。雅各布的母亲看起来仍然年轻美丽,她的母亲勒文斯坦公主也住在那里,再加上其他几位逃难的女士。我还记得在特普利茨城堡内看过萨金特替她和她美丽的姐姐,即阿尔菲的母亲,泰瑞斯·克拉里画的肖像。和她们现在的窘境相较,对比多么地强烈——爱德华时代的黄金时代不再!她们告诉我,阿尔菲与莉蒂现在住在布隆巴赫的勒文斯坦府邸。他们被迫在特普利茨的农田里挖了一段时间的马铃薯,后来平安逃了出来,唯一生还的儿子马库斯现在被关在苏联战俘营内。

9月16日,星期日

时间又拨回一小时,我因此足足睡了14个小时。过去几个月的睡眠不足,现在慢慢补回来。今天上教堂做礼拜,本地神父——一位萨沃纳罗拉[30]派的小个子——情绪异常激动地讲了一段经,痛骂纳粹党。现在才骂!……

骑自行车去马图许卡家吃午餐。吃到一半时,约翰尼斯贝格城堡一位女仆骑自行车过来找我,说有一位美国将军开车去城堡,指名要见我。

原来是一直负责指挥柯尼希斯瓦特区域美军的皮尔斯陆军准将,最近才调走,他在返回美国前,特别开车过来,想向梅特涅夫妇报告他们产业的最新状况。现在捷克当局同意让美国大使斯坦哈特接收城堡作为夏季别墅,如此一来,至少可以保证城堡会继续存在下去,也可以保存剩下的财物。皮尔斯将军还带来一封艾伯特夫妇写的信,他们仍被拘留。

9月17日,星期一

陪马图许卡夫妇开车转了一整天,搞政治活动。一个新的基督教民主政党刚刚成立。

即基督教民主联盟;战后该党与巴伐利亚的相对党巴伐利亚基督教社会联盟,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政坛上交替执政。

回约翰尼斯贝格城堡的路上,绕道施瓦尔巴赫温泉,穿过图瑙斯美丽的森林区。那儿的宁谧是如此完整、彻底,充满了安详平静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