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月至9月(第6/19页)
维也纳歌剧院于1869年在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御前,以莫扎特的歌剧《唐璜》揭幕启用。巧的是,该院被炸毁前演出的最后一出歌剧,竟是瓦格纳的《诸神的黄昏》。歌剧院被炸毁,连带焚毁总计120出歌剧的场景,及大约16万套的戏服。战后奥地利人生活虽十分艰苦,然而歌剧院的重建却一直被全国上下视为当急要务。歌剧院终于在1955年11月重新启用,不啻象征了“文明奥地利”的重生。
3月14日,星期三
今天又得步行去医院上班;现在往返得花四个钟头!我非想办法搭便车不可,不过现在马路上到处堆满破砖瓦砾,没有车辆能够通行,每个人都是步行。
3月15日,星期四
医院放我两天假,然后我将换工作,转到“部队顾问服务及福利”单位。我还不太清楚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可能包括与本地空军管区通信讨论院内伤患升级及授奖事宜,同时替他们的私人问题提供顾问服务。这份工作必须和三教九流的人接触,院长似乎认为我擅长此道。不幸我还得处理所有与死亡有关的事情,自从隧道掩蔽壕被炸的悲剧发生后,我们和许多死者的亲属会谈过。今天有一位死者的未婚妻来见我,所有血淋淋的细节她都想知道。
3月16日,星期五
今天早上又有空袭。我穿越歌剧院广场走到萨赫旅馆,因为听说他们的地窖比布里斯托尔的安全。塔克西斯兄弟和海因茨·廷蒂也和我一块儿去,结果在里面待了四个小时,幸好一切平安,不过每个人似乎都比以前更紧张。警报解除后,尽管听别人说火车已停驶,乔丝·罗森菲尔德仍直接去车站(她们家在林兹附近有产业)。她变得歇斯底里,连在维也纳多待一晚都不愿意。她留了些蛋给我。
3月17日,星期六
今天,西塔·弗雷德和我又在萨赫旅馆的地窖内待了几个钟头。那个地窖看起来的确很牢固,不过炸弹到底会从哪个角度炸过来,谁也无法预料。
猛烈轰炸开始后,家人不断捎来家书,语气都急疯了,我却无法回信,因为维也纳对外邮件服务已中断。
3月18日,星期日
和汉西·奥普斯多夫一起上教堂,然后去探望仍卧病在床的西西·维尔切克。歌剧院被炸毁的那天,她叔叔卡里写了一封信给我,日期注明为“维也纳有史以来最悲惨的一日”。可怜,他伤心透了;西西的父亲也一样。弗朗茨·塔克西斯告诉我,维也纳对他们那一代的重要性就像卧室对我们:每个角落都“属于”他们,每一块石头他们都一清二楚……
和加布里埃尔·凯瑟斯达特及另一位波兰难民,塞巴斯蒂安·卢博米尔斯基王子在布里斯托尔吃午餐。波托茨基母子一直拖延离城的日子,终于在三天前离开。看不见他们感觉好怪;我们这群人已经变得如同一家人,每个人离开都会留下一片空虚感。餐后到对街加布里埃尔的旅馆内喝咖啡。她刚买了几顶新帽子——这是现在唯一不需用配给券购买的衣饰类。由于她持有利希滕施泰因家族的护照(她是执政王子的表妹),现在随时都可以乘汽车离城。
3月19日,星期一
又过了仿佛噩梦的一天。
这次敌机在医院内进行地毯式轰炸;当时我们躲在上次悲剧发生的隧道内。自从上次事件发生后,院方从医院接了一条直通电话线到隧道内,传达在屋顶上守望人瞭望的结果。今天有三枚炸弹击中隧道;西塔·弗雷德大叫道:“蹲下!”——因为我比大部分的人都高,她怕我首当其冲,承受空气压缩力。起先病患惊惶失措,仿佛牛群般尖叫乱窜,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虽然每次爆炸都会震倒一批人,不过并没有人受伤,隧道也没有坍塌。另外七枚炸弹落在医院内,一枚炸中手术室,贯穿三层楼后才停下来,然后就在地下室掩蔽壕正上方爆炸,所有的窗子都被震碎了。
一架美国飞机坠落在附近的土耳其公园内,院方派了几名职员去把机上组员抬回来;他们只找到四个人,另一个人不见了。
我们奉命清除善后,在成堆破碎玻璃和瓦砾之间蹒跚踯躅。我将接替其职位的那个女孩歇斯底里发作:她在路上遇到空袭,不得不躲进一间小屋内。我先让她回家,然后继续捡拾炸烂的家具和窗棂。
快到六点时,我决定回家。走到一半,有人从楼上朝街心扔下来一扇破窗框,把我的手划破了一个大口子。结果一辆军用汽车停下来,把我送到维尔切克家;我本来想找西西,但她出去了,结果她父亲用一条毛巾包住我的手,让我撑回布里斯托尔旅馆,由萨佩哈夫妇接手照顾我。他们说我的伤口触目惊心。
现在日子变得很难捱,因为城里已停水几个星期。旅馆如何继续供应三餐,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也没人敢喝茶或咖啡。夜晚也没灯,西西送给我的圣诞蜡烛也都快用光了。晚上,我经常摸黑坐在房间里练习手风琴。
3月20日,星期二
街上覆满一层碎玻璃。现在我都搭便车去医院。虽然不容易搭到车,不过我眼明脚快,连续两次拦下同一辆军用汽车,后来那位驾驶答应以后会注意找我,因为他每天都会经过我走的路线。彼得·哈比希也答应把他新弄到的自行车借给我,因为他白天并不需要用车。有了单车我就可以独立了。
再度发生空袭,但未造成灾情。
3月21日,星期三
今天的空袭持续了五个小时,但未造成损害。敌机从意大利飞来,一直飞往柏林——挺大的成就!
居然接到乔吉寄来的一封信。他仍在巴黎,在一家新闻社工作,同时继续在科技学校念书。他建议全家人“守在一起”;俄国人会说这是“隔岸救火”的建议。此刻塔蒂阿娜和保罗·梅特涅在北方;父母住在柯尼希斯瓦特;我被困在维也纳城内!……不过乔吉当然是好意啦!
3月24日,星期六
每天晚上我都和塞巴斯蒂安·卢博米尔斯基走到地下室,用大果酱瓶装满水回房间;虽然旅馆每天会在房客的盥洗池里放一小杯水,不过因为空气里满是烟尘,很容易口渴。最近我都趁着空袭期间在医院里洗澡,不过现在这么做已变得太危险,我不敢了;况且就连医院里都缺水。所有战俘,包括那批飞机被击落的美国飞行员,只要还能走动,都被派去附近蓄水池提水。虽然大家都知道池里的水污染严重,仍照用不误,甚至用来煮饭。卫生标准每况愈下,护士亦开始接种霍乱疫苗,因为布达佩斯已经开始流行传染病了。不过我们都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多想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