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主与和尚的赌约(第4/6页)
阿术没敢走楼梯,抱着一根廊柱滑下来,轻轻落在了地上。他此行原本是想找龙霜月支探听玄奘的消息,但到了这佛堂,却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引,似乎那大卫王瓶正在发出无声的召唤,充满诱惑地等待着他。
阿术吞了口唾沫,或许太过紧张,寂静的佛堂里发出咕嘟一声,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那诱惑,悄悄走上前,掀开了帷幔,然后,他呆住了——黑暗中,闪烁着一双冰冷的眸子!一条鬼魅般的人影,正盘坐在蒲团上,嘲弄似的凝视着他!
阿术吓得几乎叫出来,半晌才看清,那人居然是龙霜月支!
“呃……”阿术一头冷汗,冲她笑笑,“起夜,走错了……”话没说完,转身就跑。
龙霜月支端坐不动,等他跑了两步,轻轻一拍手,阿术霍然站住。昏暗中,他看见四处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寒芒。那是弓箭的箭镞!
“阿术,来,坐下聊聊。”龙霜月支笑道,“我原本以为你会来找我打探法师的下落,却如何又看上了大卫王瓶?”
龙霜月支袅袅婷婷地站起身,点燃蜡烛,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阿术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灰溜溜地转身到她对面坐下:“我……这不是找不着你么,恰好看到了这瓶子……”他看看大卫王瓶,咕嘟又吞了口口水。
“也是,”龙霜月支笑了,“只要是人,都会对这个瓶子充满欲望。只是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孩子,欲望居然也如此强烈。”她玩味地看着阿术,“说吧,有什么愿望,我来帮你满足。用不着大卫王瓶。”
阿术想了想:“我要你放了师父。”
龙霜月支如美人春睡般卧在坐毡上,淡淡地道:“你师父不在我手中。”
“骗人!”阿术大怒,“明明是你劫走了师父!那个挥铁锤、戴着黄金面具的女子,不是你么?”
“不是我。”龙霜月支坦然道。
“哼!”阿术丝毫不信,“是你说了要出手,然后我师父才出事的。这高昌国,除了你,还有谁会对我师父不利?”
龙霜月支摇头不已:“阿术,我说过,你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看不懂。想知道答案吗?这样吧,你随我来!”
说着她站起身来,朝阿术招了招手,阿术纳闷地跟着她过去。
龙霜月支提着一盏灯笼,走出宫殿,顺着一条廊道东拐西拐,在后宫里穿行,甚至还上了几层台阶。其中一扇角门的门口,还有两名全副甲胄的宿卫值守,但看见龙霜月支过来,两人叉手一礼,却并不阻拦,任由她带着阿术进了角门。
阿术一溜小跑跟着:“喂,你这是要去哪儿呀?难道我师父被你囚禁在宫中?”
“我说过,你师父不在我手里。”龙霜月支淡淡地道,“只是很多事情你看不明白,我让你看明白而已。”
阿术还要再问,龙霜月支伸出玉指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到了。你若敢大声说话,这辈子也别想见到你师父了。”
阿术急忙闭嘴,抬头一看,猛地吓了一跳,不知何时,两人竟然来到了王宫中的内廷之上!高昌的内廷布局与中原大致一般,正中间是王座,两侧铺着坐毡,朝中重臣都跪坐在坐毡上议事。只不过高昌的建筑一般都有两三层,这内廷也是,上下两层,二层挑空,只有一圈回廊,因此显得更为空旷高大。
此时,阿术和龙霜月支就站在内廷的二层回廊上,回廊上垂着布幔,影影绰绰可以看见麴文泰以及重臣们正在议事,说话的声音听得清晰无比。阿术不禁悚然,连这等机密重地都能来去自如,看来龙霜月支宣称她已彻底掌控了高昌,只怕并非虚言。
“公主,你带我来这儿作甚?”阿术低声道。
“嘘!”龙霜月支指了指下面,“仔细听。”
阿术将布幔掀开一条缝,诧异地看着麴文泰等人议事。
宽阔的大殿内,麴仁恕、麴德勇、张雄和尚书台左右仆射、六部郎中悉数在座,大家一个个沉默不语,气氛凝重。麴文泰正怒不可遏,拍着座椅大叫:“说啊!都哑巴啦?我高昌难道成了妖魅之国吗?先是那孽子用个破瓶子迷惑了焉耆公主,随后居然就是大唐名僧在我高昌铁骑的环伺下被一股风给刮走!这让本王如何向佛门解释?如何向大唐的皇帝陛下解释?”
张雄满脸羞惭,站起身离开坐毡,跪倒在大殿上,连声道:“臣无能,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现在本王需要的不是治你的罪!”麴文泰气得手臂发抖,“大将军,本王要你一个解释,要你还来一个玄奘法师!”
“父王,各位大人,”麴德勇却冷笑,“难道你们觉得,大将军这番说辞可以让人信服吗?在大将军率领上百骑兵的保护下,先是在交河城被一个女人劫持了法师,随后一阵风吹来,法师就消失不见了!嘿,他是上天了还是入地了?要知道,城北二十余里处,四周并无丘陵山峦,土地平旷,大将军率领着一百精骑,眼睁睁地盯着,一百多双眼睛居然让法师凭空失踪?反正我是不信的!”
阿术听到这里,转头问龙霜月支:“他这是什么意思?师父明明就是凭空消失了呀!”
龙霜月支有些着恼:“莫作声,再说话我不让你听了!”
阿术急忙扭回头,一言不发地看着。
这时,麴文泰也有些诧异,盯着麴德勇催促:“哦?德勇,你说仔细了。”
“诸位都知道,”麴德勇站在大殿中央,环顾着众人,“咱们高昌此前一直受西突厥的庇护,但这些年大唐国力强盛,今年六七月份,更出动十余万大军主动出击,攻打东突厥,西域诸国震恐,连西突厥都为之胆怯。更加上统叶护可汗老迈,王廷局势动荡,因此父王定下国策,要示好于大唐朝廷。”
众人纷纷点头,这事大家自然都清楚,随着大唐对东突厥连战连捷,颉利和突利两位可汗不敢交战,大家也越发觉得麴文泰洞察先机,佩服不已。
“自从听说玄奘法师要前来西域,去天竺求佛之后,父王就打算靠玄奘法师弥补与大唐的关系。一则我们都是汉人,同源同种,只要能得到大唐的支持,就能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二则,更能挫败焉耆人打算丝路改道的图谋。”麴德勇道,“可是,咱们朝中,却有人心怀不轨,才暗算玄奘法师,造出这法师被一股风吹走的荒诞说法!谁都知道,大唐皇帝与玄奘法师交好,他在高昌出事,大唐皇帝必然憎恶高昌,此人狼子野心,就是要破坏父王的国策!”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看向张雄。张雄怒不可遏,霍然站起:“二王子,您莫要血口喷人,我张雄是汉人,既心慕天朝,又对陛下忠心耿耿,怎能做下这种背弃祖宗、背弃陛下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