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变态的水蛭(第9/13页)

费奇站在一面嵌在一株枯树桩裂缝里的钢刮脸镜前梳理着头发。雨下得更大了。费奇把梳子放进裤兜里,从棚屋的入口爬了进去,霍克紧跟在后面。梅勒斯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否受到了邀请。

“老天啊!梅勒斯,”霍克喊道,“难道你就不懂得进来避避雨?”

梅勒斯挤进了小掩蔽所。两名无线电兵也在里面,一个负责联络营部的无线电台网,另一个负责连队的无线电台网。一支蜡烛在下垂的雨布屋顶上映下了忽隐忽现的影子。3张覆盖着迷彩雨披罩子的橡胶空气床垫并排躺在地上。棚屋的边上被步枪、水壶、弹药和背包堆得满满的。此外,还能看得见一本《十七岁》杂志、一本一个月前的《时代周刊》,以及一本摊开放在电台旁的路易斯·拉穆尔[22]的西部小说。梅勒斯不知道该把满是泥泞的靴子往哪儿伸。最终,他靠着一个背包坐下来,把两只脚伸到了棚屋入口外面。

费奇把两名通信兵介绍给梅勒斯,梅勒斯眨眼间就忘记了他们的名字。费奇又叫一个通信兵把排长们叫来开会,于是那个兵代表连部跟3个排的电台取得了联系,把费奇的命令传达下去,全部完成只用了不到20秒。这给原来一直想着连里的通信兵需要接受更多训练的梅勒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霍克转向费奇。“骗子刚才溜过来带话告诉我,陶瓷又在挑拨他那些兄弟,刚才我还在着陆场面对面地跟他干了几句。”他眼睛看着梅勒斯。“包括跟他的帮手。”梅勒斯低头看着泥地。

“哦,他妈的,”费奇说,“又怎么了?”

“就刚才,疗养的名额问题。全是胡扯,”霍克转向梅勒斯,“嘿,梅勒斯,托普·西弗斯跟你说了C连的托普·安吉尔帮帕克用两次台北疗养换一次曼谷疗养的事了么?”

梅勒斯的胃里翻腾着。他依稀记得西弗斯曾要他向霍克转达什么疗养名额的话,但此时这已经毫无意义,他并不想弄清这是怎么回事而显得自己像个傻瓜。“不,我不记得他说过这样的事。”他冷静地撒了个谎。他也不想再次在霍克的面前出丑。“嗯。哦,也许我们今晚可以通过大约翰的总机转过去问问他。”

“连里存在种族问题吗?”梅勒斯换了个主题问道。

“不,没那回事,”霍克回答,“哦,有几个蠢货老爱发牢骚,不停地挑事。这些黑人再闹腾也比不上那些白人激进分子。要我说,我们全都是他妈的下等的苦力。”

“这个陶瓷是谁?”

“他是我们这儿的H.拉普·布朗[23],我们自己的黑人激进分子,”费奇笑道,“或是以罗兰·斯皮德准下士而闻名。但他不喜欢别人那样叫他。卡西迪很讨厌他,但他是个很好的机枪手,他并没有制造过任何真正的麻烦。我们也有我们的白人偏执狂。”费奇看着他的两个无线电通信兵说。

正在跟营里讲话的那名通信兵雷尔斯尼克看着费奇说:“我实在是忍不住,长官。你生长的环境与我和帕拉克在芝加哥待的那种地方并不一样。如果你真在那种地方待过,你也会恨他们。我的意思是,这里的黑人大部分都是好样的。我甚至喜欢其中的一些人。但他们那几个却不同。作为一个种族,我讨厌他们。”

费奇耸了耸肩膀,向梅勒斯看去。“你从逻辑上说服不了他们。”

两个无线电兵又转回到自己的杂志上。

在下面的战壕里,跟梅勒斯和古德温乘同一架直升机来的一等兵蒂勒尔·布罗耶尔,正把他的小折叠铲扔进散兵坑里,然后冲着铲子竖了一下手指。他那尚未被丛林磨出老茧的手指上面,既有铁丝网扎出的口子,也有砍刀手柄磨出的水泡,还布满了被锋利的丛林杂草割破后感染的伤口。他这会儿刚从战壕下面的铁丝网折回来,却发现自己的散兵坑被一小股泥土塌方淹没了一半。

他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调整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沉重的塑料框眼镜。因为担心黑暗中没有保护会成为敌人的靶子,他迅速缩回到了那个坑里,随即又为自己的恐惧感到羞耻。他本可以像2班那个可怜的家伙那样躺在着陆场上。他重新开始铲土,试图不去管一个裂开的手指甲上的疼痛,直到他感觉有人在他的地洞上面蹲了下来。他转身看到一双褪色的丛林靴。他眼睛向上移,先是看到一片从旧迷彩裤上小洞露出的皮肤黝黑的膝盖,然后把目光停在一张敦实的有着胡志明式下垂胡子的黑人士兵的脸上。来人紧握着右拳和他打了招呼,然后他们来了一遍握手舞:用拳头轻轻敲着复杂的节拍,指关节上下并举,这个过程持续了几秒钟。这是所有海军陆战队黑人士兵常见的问候方式。

“你从哪来,兄弟?”当他们结束握手舞后来人问道。

“巴尔的摩。”布罗耶尔低头看着他那小得可怜的散兵坑,感觉到天黑之前若是不能挖好它,自己就会暴露在外的紧迫。塑胶框眼镜又从他的鼻梁上滑落下来,他很快把它推了回去。

“别担心这个该死的洞,伙计。在未来的13个月里,你挖的那些混账坑道足够你用一辈子。有烟吗?”

“有。”布罗耶尔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小C配给香烟盒,把它给了这位陌生人。对方正微笑地看着他,仿佛正沉浸在什么笑话里。他注意到,这个陌生人患有白癜风,他的脸和胳膊上长有一块块的白斑。

“我叫陶瓷,”陌生人说,“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瞧见一个新老弟。”陶瓷点燃了一支烟,缓慢地吸了一口。“你叫什么名字,老弟?”

“布罗耶尔。”

“妈的,伙计。我问的是你的真实姓名,而不是你的奴隶名。”

“蒂勒尔。”布罗耶尔说,不知道这是否也是一个奴隶名字。让他感到宽慰的是陶瓷没再说话。“你在1排?”布罗耶尔问。

“不。2排,机枪班。虽然我待过很多地方。我这么做有点像发布新来需知,知道吗?”陶瓷发出喘息般的呵呵笑声。“你觉得几天前跟你一块来的那两个傻瓜少尉怎么样?”

“不认识他们。他们是在我们乘车到了范德格里夫特作战基地之后,才乘直升机来到那里的。”

“评判一下。”陶瓷不假思索地说,然后等着布罗耶尔继续往下说。

“他们看起来还不算太坏。有点乡巴佬味道的那个,喜欢谈论打猎什么的废话。另一个似乎比较和气,虽然有点爱撅屁股,典型的大学生娃娃。”

“啊哈。”陶瓷眼睛盯着山坡下面离他们说话的地方只有10米远的丛林。布罗耶尔顺着陶瓷的目光望向那面由枝叶结成的树墙。那是布罗耶尔排里的其他人用卡巴刀和挖战壕的工具把丛林吃力地往下推形成的。树墙附近,几个人站在他们的散兵坑里,面前摆放着步枪和弹匣,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丛林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