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丛林里饥寒交迫(第10/11页)

梅勒斯只用了一秒钟就意识到,杰克逊的行为才是真正的领导。然后,他也一头向前冲去,仿佛奔向搏斗的对手。他的头从厚实的植被里钻了进去,但肩膀却被挡住了。跟在他后面的是蒂尔格曼,一个装备了M-79榴弹发射器的士兵,然后是帕克和科特尔。梅勒斯跑回来再转过身,嘴里狂呼乱叫着再次冲上前去。雅各布斯和康诺利的班被游戏的刺激感染了,也加入到了对这片植被的肆意蹂躏当中。温哥华居然抱起康诺利,把他像根原木一样扔进了草木中。大伙的制服被腐烂潮湿的植物染成了黑色。双手和手臂则被剃刀般的象草割得到处是血。但着陆场却慢慢扩大了。

到那天上午11点时,着陆场被清理出来了。疲惫不堪的小伙子们平躺在地上,盯着天上灰色的涡云。一小时后,云层触及到了地面。着陆场和等待着的海军陆战队员们,看上去都像幽灵一般虚幻。到傍晚时,他们一个个都冷得直打哆嗦,闷闷不乐地仍在默默等待直升机的到来。食品已经全部消耗光了。很多人在过去48小时里仅吃了四分之三个罐头。浓雾包围了他们。即便是杰克逊,也无法击碎这重重雾瘴。

为防万一,费奇让肯德尔和古德温派出了一个班的巡逻队来保卫着陆场的安全。肯德尔迷了路,不得不要求丹尼尔斯和费奇打了一发照明弹,为他指路。每个人都抱怨说照明弹会让北越军队知道海军陆战队员的位置,一些小伙子开始把肯德尔叫做“弹出”。古德温在电台里呼叫说他发现了什么东西,但却不过是大惊小怪。费奇想给霍克20元换他的杏子罐头。霍克拒绝了。

到午后时,科特尔和杰克逊去找霍克了解下一次的疗养名额。当他们走到防御圈中央时,发现古德温少尉身上仍背着手榴弹和弹药,正在爱抚两只小老虎崽子。

但科特尔看两只老虎崽的目光与大家截然不同。8个月前他从国内来到这里,就跟威廉斯住一个散兵坑。他离开杰克逊向这群人走了过来。

“我认为它们不应该在这里。”他说。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他发誓要为威廉斯做点什么,以减轻他对威廉斯的负疚感。

“哦,妈的,”卡西迪站了起来,“你认为它们不应该在这里?你记得我询问过你的意见吗?”

科特尔没有回答,他希望杰克逊能帮自己说点什么。

“你向你的上级走过来,就是想告诉他们你一直都在想些啥?”卡西迪问。

“不,长官。”科特尔说。旧日在保守的南方腹地养成的恐惧记忆又回来了,他不由得一阵两腿发软。

“那我建议你少管闲事。我还以为你他妈的喜欢丛林动物。”

科特尔气得鼻孔张开,脸色苍白。他只觉得手脚发热。他感觉杰克逊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肘,正轻轻地把他向后拉,要他远离卡西迪,远离一场内讧的危机。科特尔呼吸急促,眼睛盯着卡西迪,卡西迪也直瞪瞪地回视着他。“我要杀了这些混账东西。”科特尔说。

“除非我死了。”卡西迪说。

“你希望那样?”

“你威胁要杀死我,科特尔?”卡西迪问。

“走吧,科特尔。”杰克逊说。科特尔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条长长隧道的另一头听他说话。杰克逊转向卡西迪,平静地补充说:“他不是威胁要杀死你,上士。他是为威廉斯,为他那个倒霉的朋友生气。”科特尔用手掌愤怒地打了杰克逊的手一下,从杰克逊紧抓着自己的手里挣脱开来。

“走吧,科特尔,”杰克逊发出了嘘声,“你会让自己关禁闭的。”杰克逊把他拉到身边,科特尔猛地冲了回来,但杰克逊又把他推开了。科特尔朝一边走去,试图借此打消自己的火气。接着,他意识到了自己发怒的真正原因。然后他意识到他和杰克逊正互相拉扯在一起。他的脑子里轮番现出了一系列画面:耶稣和那些放高利贷的人,彼得割仆人的耳朵(走),耶稣被吊在十字架上,上帝为他失去的孩子而哭泣。他想起了他是谁,他从哪儿来,于是任杰克逊拉着他的胳膊肘向山下走去,扔下卡西迪一个人站在那群沉默的人的前面。

然后,他想起了他在密西西比州的故乡福克纳斯。顺着土路向前走4英里,就到了基列,那里是白人居住的地方。他想起当他坐在祖父那辆被仔细擦得干干净净的1947年生产的旧福特车里,顺着林荫道往前开时,总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想起他的祖母一定要他穿白色的并且熨烫过的衬衫。接着,他想起他的表姐卢艾拉穿着女佣服装,从基列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满头大汗、疲惫不堪地一路走回家,给离开她整整14个小时的宝宝喂奶。然后,他想起有一次当他没有“正事”来到棉花仓库、只是为了带个口信给他在院子后面干活的叔叔时,那些白人高中男生曾恶狠狠地瞪着他,害得他憋了好几个小时的尿。在他的记忆里,那些男生现在看起来全都像是卡西迪。

科特尔向班里跑了过去。杰克逊看着他走开。然后他大声喊道:“科特尔,你这个蠢货。”科特尔跑到他的散兵坑旁,抓起了M-16步枪,一拉枪栓把一发子弹推上了膛。他转过身,两眼发直,开始向山顶上跑去。杰克逊从上面扭住了他,把M-16打飞在地。“我要杀了这个混蛋,”科特尔尖叫道,“我要杀了这个混蛋。”他在杰克逊的控制下又踢又挣扎,直抓杰克逊的眼睛,试图冲过去抢回他的武器。杰克逊紧紧地抓着他不松手。

梅勒斯听到科特尔的尖叫声时,正在看巴斯煮排里剩下的最后一袋速溶咖啡。他们立即向这边跑过来。梅勒斯跑到杰克逊和科特尔身边,用力把杰克逊拽开。科特尔急忙撒腿想跑,但巴斯朝他扑去,把他扑倒在地上。科特尔那张平日表情快活的宽脸膛这会儿因为痛苦和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

杰克逊被梅勒斯抓住了,不过他明显要正常得多,并没有挣扎。“我没事,”他说,“是科特尔。”梅勒斯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松开了手。杰克逊站起身,开始拍打身上的泥土,同时低头看着被巴斯结实的身体压着的科特尔。

“你他妈的这是怎么啦?”梅勒斯问科特尔。

“那个上士,”科特尔说,“我要杀了他。”但是,很明显从态度上看他这时已经并不打算那样做了。

看到科特尔恢复了理智,巴斯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卡西迪做什么了?”巴斯问。

杰克逊接过话道:“伤疤带回来两只小虎崽,上士把它们当成了玩具。”

“于是?”巴斯问。

“于是我告诉他,让它们离开这里,”科特尔说,“是老虎杀害了威廉斯,难道我们就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