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作为一种武器系统(第6/9页)

鲁中校不像上校那么言简意赅。他写道:“谁能向我解释为什么这种写给国会成员的抗议信会抄送上校?收拾这个烂摊子。立刻。”下面是他的签名栏。“致礼,中校詹姆斯·E.鲁”。

我冒着冷汗给中校写回信。我觉得有必要先讲清楚G.G.古德温如何愚蠢透顶,却担心自己的叙述技巧不够。不过在我写完第一段之前,齐马少校就抢先回信了。他的回复显然正中要点。“长官,”他写道,“我即刻处理。”

五分钟后又来了一封邮件,也是齐马少校发的。鲁中校和我都在抄送之列,还有众议员和那位身份不明的陆军准将,但是没有上校的名字。

“长官,”邮件开头说,“我们这边在沟通上有点小误会。其实我已经和一位教师谈好了,他会接手这些球服并教孩子们打棒球。”

这事听上去水分很大,但齐马少校紧接着给出一段令人眼花缭乱的描述,讲他如何克服后勤方面的层层障碍才加快了项目进程。

邮件里接着说:“我们想过让孩子们给您写封感谢信,但遗憾的是这个地区的孩子大多不识字。”然后齐马建议吉恩·古德温耐心一点,并引用了古德温本人关于日本的例子。他说,棒球自一八七二年传入日本后花了十五年时间才在日本文化中扎下根。这一段出奇冗长且充满学术气息,原因很简单:齐马直接把维基百科里“日本棒球”的词条粘贴在邮件中,让吉恩觉得他也热衷于这项运动。

片刻间又一封邮件弹出来,是齐马单独写给我的,没有抄送任何人。

“嗨,内森,”他说,“也许你该让我来对付这个家伙。没必要捅马蜂窝。”

大概两周后,我去找齐马少校,他正穿着迷彩服做俯卧撑。喘息之间他告诉我,如果我想筹款维修水厂,政府部门不会刻意刁难,索要的回扣也不会超出正常水平。

“我们在说多少钱?”我说,“不是已经砸进去一百五十万美元了吗?”

他停下来,得意地笑了笑,说:“没错。”

“钱都去哪儿了?”

“不知道,”他说,然后俯身开始下一个动作,“那时候我还没来。”

我略微观察了一下。他的上身滚圆,即使双臂撑直,肚子也仅离地一英寸。只见他松臂俯身,靠肚子反弹起来。我说:“你是怎么让他们同意的?”

“七十九,”他说,“啊……八十!”

他瘫倒在地上。但他绝不可能做了八十个俯卧撑。我猜大概是二十五个。他抬起头。

“我把你的话告诉了他们。”他趴在地上,一侧的脸贴着泥地,喘着粗气说道。

“我的什么话?”

“如果我们开闸放水,逊尼派社区所有的马桶都会炸裂。”齐马慢悠悠地翻身,平躺在地上。“啊——”他说。

“这就行了?”

“不,”他说,“但他们检查了一下,发现你是对的。那些管道是为纳西里耶排水泵设计的,每秒钟能出二十立方米的水。简直多得离谱。有种东西可以降低水压。我忘了名字。”

“降压器?”我说。

“对,降压器,”他说,“我们没装那东西。”

“所以为了让水厂上线,你告诉他们美国会故意破坏逊尼社区的全部水管?”

“没错。”

“他们相信你?”

“我告诉他们,我因为项目完工被升职了——这基本是事实,而在我离开伊拉克之前水厂还不会上线——这点我可以肯定。如果他们阻挠水厂项目的话,我就不会批准那个价值九十万美元的自由市场项目——那个项目已经让某个政府官员的亲戚承包了。”

我满怀敬畏地望着他。早先我觉得他是个蠢货。现在我不知道他是天才还是疯子。

“不过,”我说,“我们不能破坏一个逊尼派村子……”

“放心吧,”他说,“现在我们只需继续推动。逊尼派不会坐视不理,任由高压水管冲毁他们的家。沙漠里出这种事的话就太蠢了。就算我们不管,他们也会密切关注的。”

齐马的自信并不能让我放心。“他们知道水压有问题吗?”我说。

“不知道,”他说,“但是我在Outlook[29]日历里我们旅离开伊拉克的那一周加了个提醒,上面写着:‘告诉阿布·巴克尔酋长我们为他修的水管会炸掉他的房子。’”

阿布·巴克尔酋长除了是齐马的待办事项中重要的一项,还是多佛路西侧举足轻重的人物。我第一次和他见面时,负责护送的中尉告诉我:“毫不夸张地讲,阿布·巴克尔酋长就是《疯狂的麦克斯》里的蒂娜·特纳[30]。”鲍勃也声称这位酋长是推动寡妇项目的关键人物。因此在与齐马讨论水厂事宜后不久,我就去找酋长商量养蜂计划。其实我本就打算和他见面,告诉他我们准备将资金援助转移到“卡达阿”[31]——也就是省议会。此前的资金直接被给到他,但他只是雇伊拉克人驻守检查站,却不去镇压叛乱。然而,由于他兼管省议会,所以把资金转到议会的结果,介于换壳游戏和协助伊拉克人提升政府机构的财务能力之间。

驱车进城的路上,我看见两个穿棒球服的孩子在路旁的垃圾堆里穿行。一个穿灰色球服,另一个穿蓝色的。穿蓝色的那个把裤腿剪了,成了短裤。

“停车。”我说。没人搭理我,我也没再坚持。

对比周边环境的污秽破败,阿布·巴克尔住处的奢华着实令我大吃一惊。那是一片巨大的产业,拥有五座独立建筑,以及我在伊拉克见过的除美领馆以外唯一真正的草坪。美领馆那块草坪是大使本人下令铺设的,它的存在依赖于科威特进口的土壤、武装车队运送的草坪用品、对鸟群不遗余力的驱赶以及对自然规律的随性蔑视,大概花费了纳税人两百至五百万美元。至于阿布·巴克尔花了多少钱,我不清楚。仅从他兼任的职务数量上判断,美国纳税人的钱多半也注入了他的草坪。

我们到达他家时,美军士兵、伊拉克警察和伊拉克陆军联合在外围设置了警戒线。一名穿制服的伊拉克警官正在仔细查看车道上的一辆黑色雷克萨斯。我们走进屋内,由人领着穿过一间间满是红木家具和水晶花瓶的房间,还能不时见到连着Xbox[32]的平板电视。向导把我们带到一间餐厅,阿布·巴克尔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寒暄落座,他命手下人为我、教授、护卫队长、警队队长和几名伊拉克军方人员端上羊肉米饭。他们端上来一大盘堆成小山的黏糊糊的羊肉,旁边是同样可观的一盘米饭。没有刀叉。一个伊拉克陆军的家伙以为我不知如何下手,便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笑着用右手抓起一把羊肉,油脂从他指间渗出来。然后他把羊肉拍在那堆米饭上,用手搅和了半天,形成一小个羊肉饭团。最后他将饭团捡起来,放在我的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