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作为一种武器系统(第8/9页)

齐马不住地摇头。“每件事都有它的原因,”他说,听上去几乎像在布道,“也许我们看不清。但如果你两年前就在这儿的话……”说到这里,他神情木然。

“如果我两年前就在这儿的话会怎么样?”

“那时一切都疯了。”他说。齐马没有看着我。他没有看着任何东西。“情况在好转。你现在需要应付的事情,根本算不上疯狂。”

我扭过头去。我们静静地坐着,直到我必须开始工作。我去重建工作组的办公室,他继续跳跃运动。我坐到电脑前,盯着屏幕,心情无法平静。感觉那一瞬间齐马在我面前摘下了面具,让我窥到他心里难以言喻的悲哀,那种每次走出基地时萦绕在你身旁的悲哀。每当新的美军部队轮换到伊拉克时,这个国家的历史不会凭空重置。这一次我面临的问题已是一种进步。

两天后,齐马少校吹着口哨踱进我们的办公室。他一手提着一只绿色的大口袋,另一只手拿了张白纸。他把纸放在我桌上,拖了张椅子坐下来。

他说:“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国务院的孩子会怎么写这种东西,学着点儿。”

然后他很夸张地抽出一支钢笔,俯身在纸上写起来,边写边大声念。

“我们的妇女商业协会,”他说,“已被证明十分成功……”

“不,它没有。”我说。

“……十分成功地激发了我们区域弱势人群的创业积极性。”

鲍勃探身看了看,一条眉毛翘了起来。齐马继续龙飞凤舞地写着。“事实上,”他说,“由于激增的会员数量及其在社区权力体系中不断提升的地位,协会凭借自身的主动性不断拓展涉足的领域,其运作方式实际已涵盖——”他抬起头,“这是个好词儿,对吧?涵盖?”

“涵盖是个很棒的词。”我答道,心里不免好奇。

“涵盖了更具整体性的发展方案。”

“真的吗?”我忍不住笑了。

“一些前景不错的生意,尽管可以为妇女创造丰富的就业机会,却还是失败了。究其原因,是缺乏足够的儿童保健与医疗设施。要建立蓬勃发展的市场经济,提供这些服务是先决条件,而且这些服务本身也蕴藏商机。”

“噢,”我感觉如梦初醒,“太棒了!”

鲍勃皱起了眉头。

“我们仍在进行统计,但有两个项目均由于缺乏医疗保健服务而搁浅。一间妇女经营的面包店被迫关门,原因是两名工人(均为寡妇)由于酵母菌感染未得到及时治疗而出现并发症,无法再来上班。”

“这绝不可能。”我说。

“也许有人给我的信息有误,”少校点头承认,“但我不必为此负责。我们总是收到错误情报。”

“我,”鲍勃站起身,“要出去抽根烟。”

“你不抽烟的。”我说。他没理睬我。

“统计表明,”鲍勃走出屋子时,齐马继续念道,“那些医疗条件得到改善的国家在经济发展方面要优于那些将全部精力投入商业发展的国家。”

金钱作为一种武器系统重新派遣“真的吗?”

齐马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我。“当然是真的,”他说,“我只叙述事实。”随后他补充道,“我在一段TED演讲[35]里看到的。”

“好吧。”我说,我低头看着那张纸,“你能把演讲者的名字给我吗?咱们试试这管不管用。”

“很好。”少校说,“很高兴我们能合作。你知道,我甚至有可能说动上校拨出一些重建基金。”

“那样的话就太棒了。”我说。

“对了,”他说,“我在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我说。

他从绿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棒球头盔,放在我桌上。“G.G.古德温想要一张孩子们打棒球的照片。”

此后两次出安全区,我都随身带了一套棒球头盔、手套和球棒,却没发现一件球服。

“我知道你在干什么,”克里斯·罗珀在电话里说,“你那些狗屁理由是根本站不住脚的。”

“什么?”

“你想拿妇女协会当幌子来给诊所申请经费?你明白百分之九十的钱——即使不是更多——会直接进入阿布·巴克尔的口袋。”

“你想让我把项目继续下去,”我说,“而且你早知道水有多深。如果至少有一部分钱用在有价值的事情上,又何尝不可呢?”

“嗯——哼,”他说,“非常聪明。”

“有总比没有强,”我说,“况且诊所的经费只能支持到下个月了。”

“啊,”罗珀说,“诚实。真叫人眼前一亮。”

“诊所对于这个社区至关重要,”我说,“即使让酋长来接管也不是件坏事。”

“是对于妇女至关重要。”他说,“但你见过哪个伊拉克人真正在乎过女人?”

“压迫妇女与极端主义之间,”我说,“存在直接的联系。”

“别跟我来这一套。”他说。

“这是事实。”我说,“酋长会把诊所继续办下去。如果诊所关门,他的声望会受损。”

“地方议会支持吗?”他说。

“他们说在——”

“我知道他们说什么,”他打断我,“他们真的支持吗?”

“是的,”我说。“最低的财政支持。只要我们给钱,伊拉克人不会主动杀掉下金蛋的鹅,只是关于资金分配问题——”

“好吧,”他说,“让我先想想。”

这个结果远超我的预期。

一周以后,和乌梅尔酋长见面商讨养蜂项目时,我见到三个孩子,其中两个穿着棒球服。一件灰色,一件蓝色。非常完美。

“我的天!”我说,“教授,告诉他我需要给那些孩子照张相。”

经过冗长的解释,在明确我欠他们一个人情的前提下,两个满脸迷惑的孩子站在了我面前,一个戴着棒球头盔,一个戴着手套。再加上一个极度恼火的翻译。

“现在我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恨你。”教授说,一边用力擦拭镜片。我担心那对镜片会被他捏碎。

“你为什么为我们工作?”我说。

“四十——美元——一天。”

“胡说,”我说,“你可是冒着生命危险。”

他打量我片刻。“最初总是抱有希望,”他的神情缓和下来,“即使没有希望,你也必须尝试。”

我笑了。终于,他也笑了。

经过又一轮不厌其烦的解释后,我们终于让孩子们站好位,一个像投手那样俯身屈膝,另一个像击球手那样站定。我在眼角里瞥见一个女人快步走过来,乌梅尔酋长拦住她,和她讲起阿拉伯语。

“叫他挥棒。”我说。

那孩子将球棒高举过头顶,然后毫不留情地径直砸下来,仿佛想把什么人置于死地。我很想把这个画面寄给G.G.,但还是忍住了。我向那孩子演示了正确的挥棒姿势,然后重新拍照。拍摄时机很难把握,但他们挥了大概二十次球棒后,我抓拍到一个完美的瞬间:模糊的球棒,击球手全神贯注的表情,接球手眼里的不安,好像击球手刚击出一球。我把相机的显示屏转过去给教授和孩子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