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战(第10/10页)

“我已经明白了。”她重复道。这一次她的语气和父亲那天一样。当时他说:“够了。”但我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说出每一句秽语,每一个脏字。我替他诅咒也诅咒他,用英语、伊拉克语、现代标准阿拉伯语、古兰经阿拉伯语、贝都因俚语。他说:“够了,够了。”颤抖的声音中充满愤怒与恐惧。因为我站在他身前,冲他大声辱骂。他看不见他的儿子,而我——站在他身前宣泄自己的愤怒——也看不见我的父亲。

“你以为我会感到羞愧吗?”我对扎拉说。这时我又看见父亲,听见他在极度震惊下无法说出口的话。他双手颤抖,眼神黯淡。他的胡子已经花白。他看上去老了,饱经沧桑。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扎拉问:“他的女儿们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每当我想起那个男人的死,”我说,“我就会想到那个热迹逐渐消失的孩子。”

我瘫倒在沙发上。我们再次陷入沉默。我想再添点炭,却觉得浑身无力。那晚骂过父亲之后,我去了Motel 6旅馆。母亲找到我并把我带回家。余下的假期里,父亲再没和我说一句话。

“好吧。”扎拉说。她顿了一下,看了看外面的街道。“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呢?我该原谅你吗?”

“原谅我?”我说,“怎么原谅?为什么要原谅?”

“即使我原谅你,”她说,“这有意义吗?因为我是穆斯林?你觉得对于那个死在你眼皮下面的孩子有意义吗?”

我冲她笑笑。那孩子的死,我想,和我要说的根本沾不上边。那最多是别人的故事,我猜扎拉也心知肚明。

“我给老兵讲瞄准镜的故事时,”我说,“他们几乎都会笑。”

扎拉缓慢站起身,一脸愠色。我坐在椅子上没动。我仰头望着她,等待她的回应。尽管她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她身体的曲线依旧动人。我脸上挂着微笑,愉快地看着她站在我面前,期待她的爆发,以及我心中随之而生的胜利感。一个人在生气的时候无法真正伤害你。愤怒会蒙住他的眼。不如像我在费卢杰那样,口吐谎言,高喊秽语,内心却冷静缜密,精挑细选每个词,以造成最大的伤害。

扎拉的爆发却迟迟不来。她只是站在那儿。某种我无法感知的情绪在她心里升起,她看上去不再愤怒。她退后一步看着我,若有所思。然后她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头巾。

“没关系,”她终于说,“没关系的。”

自从早晨在特别助理办公室里看到她,这是第一次我成为不安的那个人。她这一步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你什么意思?”我说。

她走近我,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她的触摸轻柔而温暖。虽然她神色平静,我的心却一阵狂跳。我抬头望着她,似乎她正向我传递一句神谕。那一刻的她散发出天堂的光芒。

“别担心,”她说,“你能讲出来我很高兴。”然后她走下露台的台阶,在尽头止步。她身前是一片榆树,还有南惠特尼街的劣质板房,里面住着校外兄弟会成员和少数不住宿舍的阿默斯特学生。她并不属于这里,我想。我也一样。

扎拉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过了片刻,她转身回望露台,我仍静静地坐在水烟旁。

“也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再聊。”她说。然后她轻轻地挥手,转身朝校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