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上帝之城(第13/25页)

真像家,拉塞尔心底暗想。房子是石头砌成而非木料修建的,屋顶很平坦,没有尖顶,但是灰尘却没有分别,可怜的小菜园也一模一样。那个老人不费劲就能当上一个苏族人,他有被其他民族击败的民族所特有的疲惫的眼神、弯曲的后背,以及衰老而粗糙的双手。

“一定就是这个地方,”当卡车速度放慢下来时他说。

“这老人的儿子曾经和以色列人打过仗,受过很严重的伤。父子俩都是我们的朋友。”

“你必须好好照顾你们的朋友,”马文表示同意。卡车停了,拉塞尔必须先跳出车,才能让戈森走下来。

“跟我来,我来给你介绍。”

介绍实在太正规了,简直让这位美国人大吃一惊。他当然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不过他也没必要听懂。这位叫戈森的朋友对老人的敬意显而易见。几句话之后,老农看着拉塞尔,冲他点头为礼,这让美国人很是难为情。马文轻柔地抓住老人的手,以苏族人的理解和他握了握手,还低声说了几句话,请戈森翻译给老人听。而后老农才引着他们走进菜园。

“他妈的,”拉塞尔一见那炸弹就骂了一句。

“看起来这是颗美国造马克84型两千磅重的炸弹……”戈森一看立即说,而后他发现自己说错了……弹头形状不太对劲……弹头当然已经变形了……但真是古怪……他向老农致谢,然后挥手让他回到卡车那边去。“首先我们必须先把它挖出来。小心,千万要小心。”

“我能应付,”拉塞尔说。他回到卡车上,选了一柄军用的折叠铲。

“我们有人——”

美国人打断了戈森的话。“让我来,我会很当心。”

“别碰它。用铲子在炸弹四周挖开土,只能用你的手拂掉炸弹上的土。马文,我警告你,这活儿非常危险。”

“那么你最好退后,”拉塞尔转回头咧嘴一笑。他得给这家伙展示一下他的勇气。杀死那个警察太轻松了,一点挑战都没有。这次就不一样了。

“然后让我的同志置身危险之中吗?”戈森反问。他知道完成这种工作需要智慧,他以前都是让自己的手下完成挖掘工作,因为他的技术实在太弥足珍贵了,怎么能愚蠢地让他冒什么危险呢,但是在这个美国人面前他可不能显得软弱无能,不是吗?除此之外,他还能仔细看一看,看他是否真像外表一样勇敢。

戈森并没有失望。拉塞尔打了个赤膊,跪在地上开始挖掘炸弹外围的土壤。他甚至细心地照顾着菜园,比戈森手下都细腻得多。他用了一个小时才在这件装置周围挖出一个浅坑,把挖出的土壤整洁地堆成了四个小土堆。戈森已经明白这颗炸弹有些古怪了。它不是马克84型炸弹,大小差不多,但是形状不对,弹壳……就是不对。马克84型炸弹的弹壳是由铸钢制成的,非常坚固耐用,因此在炸药引爆之后,弹壳就会化作上百万片锋利的钢片,更能把人体削成碎片,但这一枚不是。弹壳上有两处明显的破损,而且厚度不够,根本不可能是马克84型炸弹。那么这个见鬼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拉塞尔向炸弹又靠近了一点,他用双手把炸弹表层的浮土拨开。他动作小心,一丝不苟。这个美国人已经大汗淋漓,但是他丝毫没有减缓动作。手臂上的肌肉在起伏波动,就冲这一点戈森羡慕极了,这家伙的体力比他所见过的人都大。哪怕是以色列伞兵也不可能看上去这么强大得令人敬畏。他挖掘出两三吨土,却丝毫没有露出费力的样子,他的动作依旧像一部机器一样稳定有力。

“停一下,”戈森说。“我必须取些工具来。”

“好的,”拉塞尔答道,他向后坐下,直勾勾地盯着这枚炸弹。

戈森拿着一只帆布旅行包和一只军用水壶回来了,他把水壶递给这位美国人。

“谢谢,伙计。这里有点热。”拉塞尔喝了半公升水。“现在干什么呢?”

戈森从旅行包里拿出一把油漆刷,开始动手把这枚武器上最后一点余土刷下去。“现在你应当走开,”他警告拉塞尔。

“没关系,易卜拉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留下。”

“这部分工作很危险。”

“你刚才也陪我来着嘛,伙计,”拉塞尔指出。

“随你吧。我现在正在找引信。”

“不在弹头上吗?”拉塞尔指着弹头的位置。

“不在那里。通常弹头上应当有一根引信——似乎这根已经不见了;那只是用螺钉固定在上面的封闭盖——中间有一根,尾部还应当有一根引信。”

“它怎么没有弹尾呢?”拉塞尔问。“炸弹不是都有弹尾的吗,要知道,好像箭有箭尾一样。”

“弹尾恐怕是在撞击地面的时候脱落了。我们通常都是因为发现弹尾才找到这些炸弹的,因为弹尾脱落后留在土壤表面。”

“那么,要我把这东西背后的土拨开吗?”

“请你千万要小心,马文。”

“好的,伙计。”拉塞尔绕过这位朋友的身子,又开始清除弹壳背面的泥土。他注意到戈森是个头脑冷静的兔崽子。马文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离一大堆炸药这么近,但是他绝不能也绝不肯向这个家伙表现出一丁点害怕的样子。也许易卜拉欣只是个脖子细得像支铅笔的讨厌鬼,但是这个花花公子还真有种,居然敢挑逗这样一枚炸弹。他注意到,戈森从炸弹上往下刷土的姿态简直就像在用刷子挑逗少女的乳房,动作非常小心。十分钟以后,他已经清理好炸弹背后的泥土了。

“易卜拉欣?”

“什么事,马文?”戈森看也没看地问。

“这里什么都没有。后边只有一个洞,伙计。”

戈森从弹壳上提起刷子,转头去看。真是古怪,但他还有别的事要做。“谢谢。你可以停手了,我还没有找到引信。”

拉塞尔退后坐在一堆泥土上,然后喝光了水壶里的水。他沉思了一下返回了卡车。三个手下和老农都站在那里——老农站在露天地里张望着,其他人则更加谨慎地躲在房屋的石墙背后观望。拉塞尔把空水壶丢给其中一个人,对方又把一只装满水的水壶照原样扔了过来。他冲所有人跷起大拇指,又走回炸弹那里。

“退后一会儿喝点水吧,”马文往回走着说。

“好主意,”戈森同意道,把刷子放在炸弹旁边。

“发现什么东西没有?”

“只有一个插头连接物,没有别的东西。”这也很奇怪,戈森一边打开水壶盖,一边想。它没有打钢印,只是在弹头的位置有一个银红相间的标志。虽然这种彩色代码在炸弹上很常见,但是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代码。那么,这个鬼东西究竟是什么呢?也许是一颗油气炸弹或者某种二级军需榴霰筒?也许是一种他见所未见的老式武器。毕竟它是一九七三年掉下来的。也许是什么早已淘汰不用了的武器呢。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如果真是他见所未见过的东西,那么它可能也安装着他不懂的发射系统。他处理这类东西的手册虽然是在阿拉伯印刷的,但却是俄语原文读本。戈森早已把手册刻在脑子里了,但是书上没有描述过这类东西。那实在太令人心寒了。戈森长长地喝了一大口水之后,又往脸上泼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