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下定决心(第8/10页)

“假如你动作敏捷,今天的战果就完全不同。”里克斯告诉他,声音虽然含糊不清,但已几近于威胁了。

“对不起,长官。”这句话才是肖少尉今天第一个真正的失误。里克斯绷直了身体,可还是迫不得已仰起头才能和肖对视。这样的姿态更加激化了他的怒火。

“‘对不起’不能改变既定事实,先生。‘对不起’会给我们的舰艇和任务带来威胁。‘对不起’会死人的。‘对不起’是不够格的军官才说的话。你懂我的意思吗,肖先生?”

“是,长官。”

“好极了。”这句话出口的语调反而像骂了一句脏话。“你得保证绝不出现类似问题。”

剩余的半个小时,大家复习了军事演习的记录。几位军官离开这间屋子,走到另一间宽敞一些的屋子里,到那里再次体验演习的全过程,他们可以了解到“红军”的所见所闻和战术动作。克拉格特少校拦住了艇长。

“艇长,你对肖太挑剔了一点。”

“你是什么意思?”里克斯又惊又恼地问。

“他的行动没有任何失误。我本人完成追踪任务的时候,想比他再快上三十秒也做不到。而我派给他的航信士官干热机械分析已经五年了。他在潜舰学院教的就是这门课。我一直密切注视着这两个人。他们的行动很合格。”

“你是不是说这个失误是我的问题?”里克斯问,语调温和得简直让人上当。

“是的,长官。”这位副艇长照他所受到的教育那样坦率直言。

“是真的吗?”里克斯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说佩特拉·哈丝勒博克心情不好,那简直就是故意轻描淡写,这种说法只能描述她心情的冰山一角。这个女人已将近四十岁了,以往那十五年之间她始终在逃亡,努力抢在局势过于危险之前逃脱西德警察的追捕,最后出人意料地逃到东德一边——那里曾经叫做东德,这位西德联邦调查官不禁在心底暗笑。令人惊讶的是,这样的逃亡生活居然让她更加富于生命力。在厚厚的一叠佩特拉个人档案里,每一张照片都是妩媚迷人、生机勃勃、笑容可掬,她一丝皱纹都没有,仿佛是年轻的女孩,一头美丽的褐色头发勾勒出面庞的姿容。这位侦探提醒自己,凶残地眼巴巴看着三个人丢掉性命的也是这张脸孔,其中还有一个人甚至是在遭受了长达好几天的凌迟之后才断气的。那起命案其实是一次重要政治宣言的一部分——当时德国举行了一次公民投票,以决定是否允许美国人在德国境内建立“潘兴2”式导弹及“巡航”导弹基地,而“红军派”企图以此恐吓德国百姓,好让大家惟他们马首是瞻。当然,这种恐怖手段并没有见效,只不过这位受害者的死亡过程演变成了一次恐怖野蛮的仪式。

“告诉我,佩特拉,你杀害威尔海姆·曼斯坦的时候是不是心里乐坏了?”这位侦探问。

“他是一头蠢猪,”她挑衅地说。“一头脑满肠肥、流着臭汗、荷尔蒙过剩的蠢猪。”

这位侦探很清楚,他们之所以能够绑架曼斯坦就是用的这个手段。佩特拉先出马迷住他,而后与他建立了短暂却灿如星火的性关系,这才设计了这次绑架行动。曼斯坦当然算不上德国男子汉当中最迷人的典型范例,但佩特拉心中的妇女解放意识却比西方国家的通常标准更强烈。“巴德尔美因霍夫”和“红军派”中最凶狠的角色都是女人。也许就如同一些心理专家的诊断,这是对德国男性心目中贤妻良母就应当是温柔贤惠精通厨艺信仰虔诚的思维做出的反应,然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却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残忍恐怖的杀手。曼斯坦的家人收到的第一批残肢就是曾经大肆侵犯过她的那些部位。病理学者在报告中指出,此后曼斯坦还苟延残喘了十天时间,供这名年纪尚轻的女士听着他连连惨叫、目睹他血肉模糊取乐。

“噢,你亲手动刑的,对不对?我猜冈特恐怕对你的情欲应付不过来了,是不是?你和曼斯坦待在一起总共——多少?在绑架他之前,你一共跟海尔·曼斯坦共度了五夜春宵吧?那段情节也不错吧,我的小心肝儿?”这名德国侦探看得出来他的侮辱赢了一局。佩特拉曾如花似玉,可目前已美丽不再。她就好比一朵从枝头剪下来的花儿,放了一天之后,已经没有生命力了。她面如菜色,两眼套着黑眼圈,体重至少下降了八公斤。她的双眼喷射出挑衅的利光,但转瞬即逝。“我猜你一定很享受这段情缘,把自己奉献给他,让他‘为所欲为’。他总是跑回来找你一定让你痛快极了。你并不只是折磨他,对不对?这不可能只是逢场作戏。海尔·曼斯坦是个眼光不错的花花公子,他身经百战,只会频繁地跟技巧高超的淫荡女人交往。告诉我,佩特拉,你那些性技巧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你是不是事前跟冈特——或者别人操练过呢?当然都是以革命正义的名义干的,或者说称之为革命的同志友谊,是不是?佩特拉,你是个不值钱的母狗。连妓女都讲道德,可是你一点道德都没有。”

“还有你挚爱的革命大业,”这位侦探冷嘲热讽道。“呸!就是这种大业吧。被全德国的人民排斥的滋味好不好?”闻听此言,她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不过还是不能让自己释怀……“怎么了,佩特拉现在怎么不说豪言壮语了?你总是大谈自己对自由民主的见解,难道不是吗?现在德国人民获得了真正的民主,是不是让你有点失望——而且大家都憎恨你和你们那些败类!告诉我,佩特拉,被人排斥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完完全全地被唾弃。你自己也清楚事实如此。”这位调查官又补充了一句。“你明白这可不是谈笑,你和冈特曾经从你家窗子里看见过街上那些人示威,对不对?还有一次示威活动恰恰在你们住的那座公寓下方举行,对不对?看到那一幕你都想了些什么,佩特拉?你和冈特就这件事交谈过吗?你当时是不是说,这肯定又是反革命诡计?”这位侦探摇摇头,身体探过去,逼视着佩特拉那双空洞无神、了无生机的眼睛,享受着这一得意的时刻,如同佩特拉以前所做的那样。

“佩特拉,你说啊,你想怎样解释公民票选结果?那可是自由选举,你当然也知道。你过去为之坚持、为之奋斗、为之杀人的理想——居然彻底错了,一无是处!哦,倒还不算一无所得,是不是?起码你还跟威尔海姆·曼斯坦恩爱过。”这位侦探反身仰靠在椅子上,点了一根小型雪茄。他把烟雾喷向天花板。“目前,佩特拉?但愿你爱上这间幽会小屋,我的小心肝儿。只要你还活着就绝不可能离开这里。没有机会,佩特拉。哪怕你将来老到离不开轮椅了,谁也不肯可怜你。哦,不。大家只会记得你恶贯满盈,然后说服自己必须把你留在这里,跟那些无恶不作的畜生做伴。没有指望了。你至死都会待在这座建筑里,佩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