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下定决心(第9/10页)
闻听此言,佩特拉·哈丝勒博克的脑袋突然震颤起来。一时间她想说些什么,瞪大了双眼,但是转瞬之间就按捺住了自己。
这位侦探非常健谈,他继续说:“顺便告诉你,我们没有找到冈特的线索。在保加利亚我们几乎抓个正着——晚了三十个小时没逮着。要知道,俄国人已经开始把有关你和你朋友的资料提交给我们。还有关于你们在训练营里待的那几个月的情报。不过,不管怎么说吧,冈特依然在逃。我们认为他目前应当在黎巴嫩,恐怕和你们的老朋友藏匿在老鼠洞里。就要轮到他们了。”这位侦探告诉她说:“美国人、俄国人还有以色列人现在是荣辱与共,你难道还没听说这个消息?这是本次协议的组成部分。难道这件事不是太奇妙了吗?我想将来可以从黎巴嫩逮到冈特……运气好的话,他还会做出拒捕或者其他愚蠢的举动,那么我们便能带张他尸体的照片给你看了……照片,对了!我差点忘了这回事!”
“我带了点东西给你看看,”这位侦探宣布。他把一卷录像带塞进一部放像机,然后打开了电视。稍过了一小会儿,画面才稳定下来,开始播放一段显然是一位外行摄影师用手提摄影机拍摄的录像。画面是两名身着相同的粉红色紧身连衣裙的小姑娘,肩并肩坐在典型德国公寓里的一块具有代表性风格的地毯上——屋内的东西件件皆摆放得有条不紊,甚至于桌上的杂志都码得整整齐齐。而后开始有动静了。
“过来,艾瑞卡,过来,乌舒尔!”一名女人的声音催促着,两个小姑娘抓住咖啡桌爬起身来,脚步跌跌撞撞地跑向那个女人。摄影机的镜头追随着孩子们尚且蹒跚不稳的步伐,看着孩子们扑进了那女人的怀抱。
“妈妈,妈妈!”她们一齐呼唤着。侦探关掉了电视。
“她们已经会说话、会走路了。是不是不可思议?她们的新妈妈非常爱这两个孩子,佩特拉。喔,我想你可能挺愿意看看这些情况。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位侦探按了一下一个隐匿的按钮之后,一名警卫出现把拖枷戴锁的犯人带回牢房去。
她的牢房是个毫无温情的小卧室,四周是喷了白色涂料的砖墙。房间里没有朝外的窗子,坚不可摧的钢铸牢门上只留下一个窥望孔和一个进出餐盘的浅槽。其实佩特拉不知道,在牢房的天花板附近有一块砖外表看似砖头,其实嵌着一块小小的塑料板,红色光和红外线都可以穿透,里面安装着电视摄影机在监视全屋。佩特拉·哈丝勒博克一路走回牢房,始终保持着泰然自若的神情,直到背后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时她的镇静态度彻底崩溃了。
而后她的精神开始垮了下来。
佩特拉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地板——地板同样涂成了白色——开始眼睛实在睁得太大,内心也惊恐万状,以至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顾凝神思索着自己的生活已经沦落到这步田地,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内心有个角落自信地几近于疯狂地呼喊道。她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奋斗——全都一去不复返!冈特,找不到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丢了。革命大业,一败涂地了。她的一生,毁灭了。
这次提审她,德国联邦刑警其实只是为了取乐,佩特拉心里很清楚。他们从来不曾严肃地审问她,好从她身上刺探情报,不过这也事出有因。她哪里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可以提供给他们呢。他们把从东德斯塔斯总部找来的档案副本拿给她看。昔日那些友爱的社会主义兄弟曾经掌握的有关她的情报——远远超过了她预想中的数量——现在都在西德人的手里。姓名、地址、电话号码以及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的记载,甚至包括一些连她自己都已经忘怀的旧事,还有连她也不知情的关于冈特的事情。这些全都落在西德联邦刑事警察的手里了。
彻底结束了。大败而归。
佩特拉先是捂住嘴巴不肯哭出声来,而后才开始泪如雨下。甚至连她的艾瑞卡和乌舒尔那一对双胞胎宝贝,她亲生的骨肉都被夺走了,她们是自己坚信未来必胜信念以及自己对冈特的爱的具体证明啊!现在她们只能流落在陌生人的公寓里学步,对着陌生人叫妈妈,那是一名德国联邦警察的妻子——他们只告诉她这么多。佩特拉一声不吭地哭了半个小时,她知道牢房里肯定安装了麦克风,这个该死的小笼子让她难以入眠。
一切都一去不回了。
生活——难道在这里?她第一次同时也是惟一一次到操场上和其他囚犯一起锻炼身体时,警卫不得不把扑打她的两名囚犯从她身上拽开。她依然记得,当警卫把她送去治疗伤病的时候,她听到这些囚犯尖叫着——婊子、杀手、禽兽……将来她得在这里生活四十来年,独自一个人,永远是独自一人,熬到最后发疯,熬到身体渐渐衰弱、腐朽。在她看来,生活就意味着生命力,她对此非常坚信,谁都不会同情她。那名德国侦探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没人怜悯,没有朋友,销声匿迹而后被人彻底遗忘……只留下仇恨。
她平静地下定了决心。她依照全世界各地所有囚犯的方式,也暗中设法搞到一片有刃的小铁片。事实上,她获准每个月可以刮一次腿毛,于是借机从剔毛的仪器上弄下来的。她将刀片自藏匿处取出,然后从褥垫上扯下褥面布——也是白色的。这条褥垫和其他人的毫无区别,厚度大约十厘米,表面覆盖着厚实的条纹布料。褥垫的外框是一圈布料,里面塞上一些绳索样的支撑物,而后和褥面布密密实实地缝在一块,以便增强边缘地带的耐用性。她动手拿刀刃把褥垫的滚边割下来。她用了整整三个小时、还流了不少血才把褥垫的滚边割下来,因为剃刀的碎片实在太小,好几次都割伤了她的手指,不过她终于弄下来一条两米长的临时绳索。她将绳索的一端打了个绞索套。而闲着的一端则绑在门上方的电灯卡座上。她必须站在椅子上才能完成这个工作,不过无论如何,她迟早也得站在椅子上。她努力了三次才把那个绳套打好。因为她不希望把绳索留得太长。
当她把绳索的长度调整满意之后,就一刻不停地继续动手。佩特拉先是脱掉外衣和胸罩,而后背朝大门跪在椅子上,把自己和椅子的位置调整好,再把绞索套到头上,拉紧。接下来她伸手把小腿拎起来,用胸罩把小腿固定在门和后背之间,她不想临阵脱逃,她必须表现出英勇豪情和献身精神。她既没做祈祷,也没有为自己唱挽歌,就用双手推开了脚下的椅子。她的身体下落了五厘米,那条临时绞索拉住了她下落的势头,开始绷紧了。就在这时,躯体开始反抗自己的意志。被绑起来的双腿挣扎着,挣脱开那条把双腿固定在后背和金属牢门之间的胸罩,但在双腿挣脱束缚的同时,反而微微把佩特拉向门里推得更远了,于是脖子上绞扼的力量更加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