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10/63页)
菲尔伯特·科布利手下那个英俊的书记员多纳尔·格洛斯特被选为“猎人”。他一头乌黑的鬈发,生得唇红齿白,但无法打动玛格丽的心——玛格丽嫌他软弱,不过她也知道,有好几个姑娘巴不得让他找到。
在新堡玩这个游戏再合适不过了:这儿的秘密角落比兔子洞还多。新宅和旧堡相连的地方尤其如此,冷不防冒出只柜橱,蓦地横着一截楼梯,还有旮旯犄角、奇形怪状的房间。“猎牝鹿”是小孩子常玩的游戏,玛格丽小时候总搞不懂怎么十九岁的哥哥姐姐也那么热心。如今她明白了,少男少女是要借这个机会亲热。
多纳尔合上眼睛,用拉丁文念起天主经 [6] ,其余的年轻人急急忙忙去找地方藏好。
玛格丽早就想好了要去哪儿。她提前查探过藏身处,为的就是找一个隐秘之所和内德长谈。她出了大厅,匆匆踏上通往旧城堡房间的走廊,心里知道内德会跟上来。到了走廊尽头,她迈进一扇门。
她回身一望,瞧见了内德——倒霉的是还有别人。这可麻烦了:她得跟内德单独在一起。
她穿过一间小储藏室,爬上一段旋转石阶,又沿着一小段楼梯下楼。她听得见身后的动静,但她在这儿他们看不见。她又折进一条过道,知道尽头是封死的。照明的只有墙上托架里的一根蜡烛。过道中间辟了一座巨大的壁炉,本是中世纪的烘焙房,如今早已废弃,烟囱也在盖新房的时候拆掉了。壁炉旁边的石拱后藏着一扇门,进去就是巨大的烤炉;烛光幽暗,几乎看不出有门。玛格丽轻手轻脚地钻进烤炉,又收好裙裾。烤炉里出乎意料地干净,探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她掩上门,只留一条缝隙,往外瞧去。
内德冲上过道,巴特紧随其后,另外还有动人的露丝·科布利,十有八九是看中了巴特。玛格丽沮丧地呻吟一声,怎么能让内德甩开其他人呢?
三个人从烤炉旁飞快地走过,没有看见门。不一会儿,他们发现此路不通,又原路折返,顺序掉了过来:露丝打头,跟着是巴特,内德走在最后。
机会来了。
等巴特和露丝都看不见了,玛格丽叫道:“内德!”
内德停下脚步,迷惑地四下张望。
她推开烤炉门:“进来!”
他不需要第二声召唤。他爬进烤炉,玛格丽掩上了门。
里面黑黢黢的,两个人相对侧躺,玛格丽感觉到他的身体贴着自己。他一言不发地吻她。
她贪婪地回吻。无论如何,他还爱着自己,这一刻,别的她都不在乎了。她原来担心内德在加来会把自己给忘了,她以为内德会结识些法国姑娘,成熟而有趣,把王桥的小玛吉·菲茨杰拉德比下去了。但是,他的拥抱、亲吻、抚摸让她明白,他的心没有变。玛格丽喜不自胜,双手抱着他的脑袋,张开嘴,体验舌尖的纠缠,身体紧紧地贴着他。
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这一刻,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给他,为他献出童贞,不曾想被打断了。只听咚的一声,好像是他踢到了什么东西,接着就听见木板砰的一声掉落,她一下子看清了烤炉内壁。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不再亲热,开始四下张望。原来是烤炉的后壁倒了,显然隔壁还有一个房间。玛格丽惊恐地想到,也许有人看见了她和内德的一举一动。她坐起身,朝洞口望去。
没有人。她瞧见一面墙,墙上的射口透出一线余晖。原来只是旧烤炉后面的一块狭窄地方,起新居的时候给封住了。过去也没有路了:只能从烤炉这一面过去。地上散落着一块木板,自然是用来堵洞的,刚才内德兴奋之下不小心踢掉了。玛格丽听到人语声,不过是从外面院子传来的。呼吸顺畅了:没人瞧见他们。
她从洞口爬到那处小间,内德也跟着爬了进去。两个人好奇地四下张望,内德说:“咱们可以在这儿待一辈子呢。”
这句话把玛格丽拉回现实,她这才惊觉,刚才险些犯下不可宽恕的大罪。情欲让她差一点忘了是非对错。她暗暗庆幸有惊无险。
她把内德引到这儿来是为了找他商量,不是为了吻他。她开口说:“内德,他们叫我嫁给巴特。咱们该怎么办?”
内德答道:“我也不晓得。”
罗洛瞧出斯威森已经醉得不轻了。只见公爵瘫坐在戏台对面的大椅子里,右手还握着酒杯。一个年轻女仆替他续杯,他趁机伸出那只残缺的左手捏她胸脯。女仆吓得失声尖叫,连忙退开,酒洒得到处都是。斯威森哈哈大笑。
一个伶人上了台子,开始念开场诗,大意是说为了讲述悔罪的故事,须得呈现罪孽,因此提前赔个不是,请大家莫要见怪。
罗洛瞧见妹妹玛格丽跟内德·威拉德一起偷偷溜进来,不悦地皱起眉头。罗洛这才察觉,原来这两个人是趁“猎牝鹿”幽会去了,无疑做了不少好事。
罗洛真摸不透这个妹妹。玛格丽笃信教义,可又总是不服管教。这怎么说得通呢?对罗洛而言,宗教的本真就是要服从权威。新教徒也就是这里不对:他们自以为有资格自作主张。但玛格丽可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啊。
一个叫作“不忠”的角色露脸了,其特征是鼓鼓囊囊的裤裆布。他挤眉弄眼,说话时用手遮着嘴,眼珠滴溜溜地转,怕被其他角色听见。
台下哄堂大笑,谁都认得这种人,这个形象不过是夸张些罢了。
罗洛叫之前和威廉·塞西尔的一番谈话害得紧张不安,不过这会儿他又觉得是过虑了。伊丽莎白公主十有八九是个新教徒,但担心她也为时过早。毕竟,玛丽·都铎女王不过才四十一岁,并且身体康健——除了两次子虚乌有的怀孕;她掌权数十年也不在话下。
玛利亚·玛达肋纳出场了,显然这位圣徒还没有悔罪。只见她裹着一袭红裙,脚步轻快,不停摆弄项链,向“不忠”抛媚眼,她嘴唇上该是涂了什么红染料。罗洛很是诧异,因为刚才他没瞧见剧团里有女人。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他虽然没看过演戏,不过很肯定女人是不许登台的。戏班子好像总共有四个男人和一个约莫十三岁的男孩。罗洛大惑不解,对着玛利亚·玛达肋纳直皱眉;接着他恍然大悟,这个角色身高体型正对得上那个小男孩。
其余观众也纷纷想明白了,开始交头接耳,有的赞叹,有的诧异。罗洛也听见清晰的抗议声,他四下张望,发现是角落里的菲尔伯特·科布利一家。天主教徒对戏剧采取放任态度,认为只要宣扬宗教寓意就不必深究,但有些忠坚新教徒却看不惯。一个小男孩装扮成女人,这种事最叫他们愤愤不平,何况这个女子又百般卖弄风骚。一家人都铁青着脸,但罗洛瞧出有一个人例外,就是菲尔伯特那个年轻机灵的书记员多纳尔·格洛斯特,他和其余观众一样纵情大笑。罗洛和镇里的年轻人都清楚,多纳尔迷上了东家的漂亮女儿露丝。罗洛猜想,多纳尔信新教完全是为了赢得露丝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