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21/63页)
雷金纳德答道:“没关系。债款不会拖欠,所以抵押不会被没收。主教会如愿的。”
“那好。”爱丽丝答道。
她还有话说,显然在等着什么,却不肯开口。雷金纳德猜中了她的心思,说道:“利息也不会亏了您。”
爱丽丝答道:“我倒想多收利息,不过借钱收利等于取利,不仅犯了罪孽,也违了律法。”
她说得不错,不过这只是句遁词。法律禁止取利行为,但有空子可钻,欧洲各大商业市镇每天都发生。爱丽丝看似谨小慎微,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
“嗯,这个嘛,我相信咱们有法子解决。”雷金纳德语气轻快,好比这是无伤大雅的欺骗。
爱丽丝警觉地问:“您的意思是?”
“譬如借款期限内我把修院让给您使用,过后再从您手里租回来?”
“那么每月租金八镑。”
内德一脸着急。显然他不希望母亲答应。罗洛明白内德的理由:爱丽丝为了这八镑的租金,可能损失四百镑。
雷金纳德佯装愤慨。“什么,那等于一年百分之二十四——不止,还是复利!”
“那就算了吧。”
罗洛心里燃起了希望。爱丽丝为什么对利率斤斤计较?自然是有意借钱喽。罗洛瞧见内德有些惊慌失措,看来他也这么觉得,并且他不看好这宗买卖。
雷金纳德沉思良久,最后答道:“那好。一言为定。”他伸出手,两人握手成交。
父亲的精明叫罗洛肃然起敬。一个几乎一文不名的人,却能投下四百镑的买卖,靠的是胆识。圣玛加利大号的货物能让家族财务转活。谢天谢地,菲尔伯特·科布利急需现钱。
“今天下午我会把文书拟好。”爱丽丝·威拉德说完就走了。
这时候简夫人走过来说:“该回家了,午饭要准备好了。”
罗洛四处寻找妹妹。
玛格丽不见踪影。
等菲茨杰拉德一家走远了,内德立刻问母亲:“妈妈,你干吗答应借这么多钱给雷金纳德爵士?”
“因为要是我拒绝,他会找咱们麻烦。”
“可他有可能还不上!咱们会落得一无所有。”
“不会,咱们有修院。”
“就是一堆破房子。”
“我要的不是房子。”
“那……”内德皱起眉头。
“想想看。”
不是房子,那想要什么?“地?”
“接着想。”
“市中心的地段。”
“一点不错。那是全王桥最值钱的地方,何止值四百镑,关键是物尽其用。”
“是,”内德答道,“可是妈妈打算用来做什么——起房舍,像雷金纳德那样?”
爱丽丝不屑地说:“我不稀罕住宅邸。我要建一间室内的集市,每天都开张,不管刮风下雨。我把铺位租给摊贩——烤糕点的、做芝士的、手套裁缝、鞋匠。那儿,紧邻着主教座堂,一千年都有钱赚。”
内德觉得这简直是天才的主意。所以母亲想得到,他想不到。
然而,他还是有一丝担忧。他可信不过菲茨杰拉德那家人。
接着他又想到一层。“这是不是应急的法子?以防加来那边一无所有?”
爱丽丝为打听加来的消息想尽了法子,可惜自从被法国攻下以来,就一点风声都不得。可能法国人收缴了全部英国财产,包括威拉德家存储丰富的货仓,也可能迪克叔叔一家两手空空,正在投奔王桥亲戚的路上。加来的繁荣主要依靠英国商人的贸易活动,因此还有一线希望:法王决定不动外国人的财产,让他们继续经营生意。
糟糕的是,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一个月过去了,却没有一个英国人从加来逃出来给家里报信,这就意味着没有几个人生还。
“室内集市无论如何都值得办起来,”爱丽丝答道,“不过你说得对,我在想,倘若加来的情形真是预料的那样坏,那也该另做打算,做别的买卖。”
内德点点头。母亲一向有远见。
“不过,这也未必成真,”爱丽丝最后说,“雷金纳德要是没有特别诱人的买卖,也不会自降身价,来求我借钱了。”
内德的思绪已经转到别处去了。刚才和雷金纳德讨价还价,叫他一时忘了菲茨杰拉德家他唯一真正关心的那个人。
他在会众里寻找,却没瞧见玛格丽。她已经走了,不过内德知道她去了哪儿。他穿过中殿,不想显出急匆匆的样子。
他虽然心事重重,却也忍不住再次为拱券的乐章赞叹。低矮的拱券仿若低音音符,稳稳地打着拍子反复,廊台和高窗上的小拱则是高音和声,奏着同一个和弦。
他紧了紧斗篷,出了教堂向北,往墓园的方向走。这会儿雪下得紧了,菲利普院长高大的陵墓顶上积了一层雪。这座墓十分庞大,从前内德和玛格丽躲在后面亲热,也不必担心被人瞧见。传说菲利普院长对那些受情欲引诱的男女态度宽容,内德想,这位早已作古的修士要是知道坟墓后有一对年轻人亲吻,应该不至于灵魂不宁。
不过玛格丽发现了另一个幽会的地方,比墓园要稳妥,之前望弥撒的时候,两个人匆匆说了几句话,她趁机告诉给他。内德循着指引,来到玛格丽父亲的新宅,绕到背面,瞧着四下无人,就从木篱间的豁口溜了进去。
雷金纳德爵士的新居里,地板、墙壁、楼梯、屋顶都已完备,只是没开门窗。内德进了屋,直奔意大利大理石铺成的大楼梯,上了一处宽阔的楼梯平台。玛格丽在这儿等着他。她裹了一件红大衣,满脸期待的神色。他把玛格丽拥在怀里,两人动情地亲吻。内德闭上眼睛,嗅着她的体香:她脖子散发着温暖的芬芳。
喘息的时候,他说:“我很担心。母亲刚刚借了你父亲四百镑。”
玛格丽一耸肩。“这是常有的事。”
“借债容易引发口角,咱们俩的事只有更糟。”
“怎么可能更糟?再吻我。”
内德吻过好几个姑娘,但从没有谁像玛格丽这样,她是唯一一个想什么说什么的女孩子。按说女子要由着男子主动,在亲密关系上尤其如此,不过玛格丽似乎并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