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23/63页)

她咕哝:“应孝敬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

“大声些、清楚些。”

玛格丽抬起头,但不敢看主教的眼睛。“应孝敬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

朱利叶斯点头说:“这一个月来,你没有孝敬父亲和母亲吧?”

玛格丽点点头。是真的。

“遵守父母之命,是你神圣的义务。”

“我错了。”她哀恸地轻声说。

“单单悔罪是不够的,是吧,玛格丽?你明白的。”

“我该怎么做?”

“你必须不再犯罪恶。必须顺从。”

玛格丽终于抬头迎着他的目光。“顺从?”

“这是天主的旨意。”

“真的是?”

“真的是。”

他可是主教。他知晓天主的旨意,并且转告于她。她再次垂下头。

“我希望你现在和父亲谈一谈。”朱利叶斯说。

“必须谈吗?”

“你知道这是必需的。我想你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是不是?”

玛格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点点头。

主教对简夫人打了个手势,对方过去开了门,等在门口的雷金纳德迈进门,瞧着玛格丽:“嗯?”

“对不起,父亲。”

“理应如此。”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大家都在等她开口。

她最终说:“我答应嫁给巴特·夏陵。”

“好闺女。”

玛格丽站起身问:“我可以走了吗?”

简夫人提醒:“你是不是该感谢主教,引你重新踏上天主恩宠之路?”

玛格丽转身对朱利叶斯说:“多谢主教。”

“好了,”简夫人说,“这回可以走了。”

玛格丽出了房间。

周一上午,内德隔着窗户瞧见了玛格丽,一颗心怦怦跳。

他站在客厅里,任玳瑁猫淘淘用脑袋蹭着脚腕。他当时给小猫取名叫淘姐儿,如今它已经是个老妇,瞧见他回家,高兴而不失矜持和威严。

他目送玛格丽穿过广场,进了文法学校。她每周三天去给一班小孩子上课,教他们认数字、字母还有主基督行的神迹,算是为上学打基础。整个一月她都没有现身,看样子她现在又回来上课了。罗洛陪她来的,显然是个护卫。

内德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他从前也恋爱过。他没有犯下淫乱之罪,有那么一两回差一点;他一度以为对苏珊·怀特动了真心,又以为对露丝·科布利喜欢得厉害。不过,爱上玛格丽之后他就明白,这一次不同。对玛格丽,他盼的不只是跟她躲在菲利普院长的坟墓后面亲热。这他自然想,不过他也想跟她共度悠闲的长日,聊戏剧、绘画、王桥的家长里短、国家大事;抑或跟她肩并肩地躺在绿草青青的河畔,静静地晒太阳。

他恨不得立刻奔出房门,冲到市集跟她说话。他强忍冲动,要等到中午下课再去找她。

他在仓库耗了一上午,忙着登记账目。哥哥巴尼最讨厌这个活儿——巴尼学字母学得很吃力,直到十二岁才认字。内德却津津有味:账单、收条,锡、铅、铁矿石的吨量,去往塞维利亚、加来和安特卫普的航次,价目、收益,一张书桌、一管羽毛笔、一瓶墨水再加一本厚厚的清单账簿,国际贸易的帝国就浮现在他眼前。

但此时此刻,这个帝国行将分崩离析。威拉德家的主要业务设在加来,财产十有八九已被法王没收。王桥的存货虽然价值不菲,但战乱期间,海峡间通船受阻,很难卖出去。因为没活干,他们不得不打发了几个伙计。内德记账,也是为核算结余,看可够付清未结的欠款。

今天的活儿总被打断,谁都要问他那只黑眼圈是怎么回事。他实话实说,重复对母亲说过的话:巴特和罗洛因为他亲吻玛格丽把他揍了一顿。没人为之震惊,甚至也不惊讶。年轻人动动拳头并不稀奇,周末尤其如此;周一上午瞧见谁挂了彩着实平常。

只有奶奶愤愤不平。“那个罗洛是只狡猾狐狸,”她说道,“打小就小心眼,如今成了个睚眦必报的大块头。你可得提防他。”爱丽丝瞧儿子被打掉了一颗牙,失声痛哭。

晌午了,天色明亮起来,内德出了仓库,踏上泥泞的主街。他没有回家,而是朝文法学校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教堂敲响了正午的钟声。毕业才不过三年,他却觉得比那个少年老了几十岁。当初那些让他痴迷的事,像考试、竞技、较劲,如今想来,只觉得琐碎可笑。

罗洛从市集那边走过来,内德猜他是来接玛格丽回家的。罗洛瞧见内德,似乎吃了一惊,露出一丝惧意,紧接着恶狠狠地说:“离我妹妹远点。”

内德早有准备。“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软绵绵的乡巴佬。”

“你是想让我把你另一只眼睛也打肿吧?”

“我倒想你试试。”

罗洛打起了退堂鼓。“大庭广众的,我不跟你动手。”

“那是自然,”内德一脸轻蔑,“尤其是你没带那个大个儿帮手巴特。”

玛格丽走出学校,见状吃了一惊。“罗洛!老天爷,你又想打架吗?”

内德盯着她,心提到嗓子眼。她身材娇小,光彩照人,下巴高高昂着,绿眸子闪着叛逆的光,少女的嗓音气势夺人。

“不许你和威拉德家的小子说话,”罗洛喝令,“马上跟我回家。”

“可我有话要跟他说。”

“我绝对不许。”

“别拉我,”她猜中了哥哥的心思,“讲点理吧。你去站在主教府门口,那儿听不见我们说话,但能瞧见。”

“你没什么可跟威拉德说的。”

“别说傻话。昨天的事我得告诉他,这你没法否认吧?”

“没别的?”罗洛半信半疑。

“我发誓,我一定得告诉内德。”

“不许叫他碰你。”

“你去主教府门口那儿站着。”

内德和玛格丽瞧着罗洛走出二十步,转过身,站在那儿虎视眈眈。

内德问:“昨天打完架出了什么事?”

“我领悟到一件事。”玛格丽说着,泪水涌上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