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1566—1573年(第41/50页)

勒沙朗千恩万谢,感激国王器重,并发誓不辱使命;国王吩咐两人退下。

皮埃尔鞠躬告退,不敢相信自己侥幸过关了。他怀疑下一秒卡泰丽娜就要叫住他,直到战战兢兢地退到大厅外,大门一关,才确定离大功告成又迈出了一步。

他和勒沙朗依次穿过衣帽室和护卫室,走下楼梯。

走近四方院子的时候,暮色四合,比龙牵马等着他们。

告别勒沙朗之前,还有一张网要撒。他说:“刚才有一件事,国王忘了提。”

换作经验老到的臣子,听到这句话必定立刻起疑,但勒沙朗以为皮埃尔备受器重,早已将他敬若神明,一心只想巴结。他答道:“定当效命。”

“倘若国王有性命之忧,圣日耳曼奥塞尔就会钟声不绝,其余教堂里赤胆忠心的天主教神父也会效仿,届时钟声将响彻巴黎城。钟声就是讯号,说明胡格诺派起兵造反,你一定要出兵围剿。”

“真会有这种事?”勒沙朗听得呆了。

“说不定就在今天晚上,你要时刻小心。”

勒沙朗不虞有诈,对这番话深信不疑。“我会小心。”他信誓旦旦。

皮埃尔从鞍袋里拿出黑皮簿子,撕下列着贵族刺客和刺杀对象那几页;剩下的都是巴黎无足轻重的胡格诺教徒。他把簿子递给勒沙朗:“巴黎已知的新教徒都记在里面,还有他们的住址。”

勒沙朗诧异地说:“我可不知道还有这种记录!”

“是我多年的心血,”皮埃尔不禁为之骄傲,“今天晚上,就要成全它的使命了。”

勒沙朗毕恭毕敬地接了。“多谢。”

皮埃尔严肃地说:“要是听见钟声,这里面的人要统统杀掉,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勒沙朗咽了一口唾沫。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卷入一场屠杀,而皮埃尔一步步地引他上钩,每一步都显得合情合理,此刻,他点头答应,还献计说:“万一出兵,我会命令民兵队做个记号,譬如胳膊上系条白布,彼此好认得。”

“妙极了,”皮埃尔说,“我会禀告陛下,说是你的点子。”

勒沙朗兴奋不已。“感激不尽。”

“你快动身吧,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是。”勒沙朗翻身上马,黑皮簿子一直攥在手里。动身前,他挣扎了片刻。“但愿这些防范都是咱们过虑了。”

“阿门。”皮埃尔言不由衷。

勒沙朗骑着马,踢踢踏踏地走远了。

比龙也上了马。

皮埃尔转身望着那座意大利式样的宫殿。他不敢相信居然骗过了这里的主人。可见君主担心天下大乱,已经孤注一掷,哪怕是半生不熟的点子,也愿意一试。

不过,现在也并非万无一失。前几天的打算都以失败告终,而今天晚上情况更加复杂,时刻有可能出错。

他跃上马背,对比龙说:“去贝蒂西街,走吧。”

科利尼住得不远,只见大门外守着国王的卫兵,有的提着火枪长矛,站成一排,有的席地而坐,武器放在手边。如此阵仗,足以叫人望而却步。

皮埃尔一拉马缰,对一个守卫说:“国王陛下传口谕给科桑领主。”

对方答道:“我会转达给他。”

“放肆。快去请他出来。”

“他歇息了。”

“你想让我返回罗浮宫回报,说国王传口谕,你们主子却不肯下床?”

“不,先生,请多包涵。”他说着进去了,不一会儿就见到科桑匆忙赶来,看样子他没更衣就睡着了。

皮埃尔说:“计划有变。胡格诺派蓄谋挟持国王,篡权谋反,幸好有忠良之士挫败他们的奸计,国王下令逮捕科利尼。”

科桑可没有勒沙朗那么好骗。他将信将疑,大概想到国王不大可能派吉斯公爵的谋士来传口谕。他忧心忡忡地问:“可有手谕?”

“你不必逮捕他,国王会派人过来。”

科桑听到不必自己动手,一耸肩说:“那好。”

“你待命就是。”皮埃尔说完就催马离开了。

凡是能做的,他都做成了。他用一连串小小的诡计,铺就了通往阿玛革冬之路。眼下能做的,就只有希望这些人会按他预料的行事,上至国王,下至圣日耳曼奥塞尔的神父。

此时夜幕降临,聚集在圣殿旧街的人少了,不过还是有几个怒气冲冲的胡格诺教徒守在门口,皮埃尔和比龙只好走侧门。

第一个疑问是亨利公爵是否召集了人马。他年少气盛,一向跃跃欲试,不过他对皮埃尔不再信任,没准反悔了。

只见内院里五十个士兵整装待发,马已配好鞍鞯,由马夫牵着。皮埃尔的忧虑一扫而光,大喜过望。他认出其中有没鼻子的拉斯托和跟他形影不离的布罗卡尔。火光之下,护胸甲和头盔闪闪烁烁。这五十个人中既有乡绅也有士兵,各个训练有素,一语不发地待命,寂静中透着杀气。

皮埃尔挤到中央,来到亨利公爵面前。亨利一见到他回来,立刻问:“如何?”

“万事俱备。咱们的要求,国王通通准了。说话的当儿,行会长就在召集民兵队,部署火炮。”他在心里说,但愿如此。

“科桑呢?”

“我告诉他说,国王正派人去捉拿科利尼。倘若他不相信,那爵爷只有冲进去了。”

“拼了。”亨利面对手下,高声说:“走正门。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众人上马。一个马夫递过一条佩剑腰带和一把收在鞘中的武器,皮埃尔接过来,绑上腰带,接着翻身上马。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亲自动手,不过还是得防身。

他的目光顺着拱廊望向门口,只见两个下人正缓缓推开宽大的铁门。门外的人群根本没想到吉斯公爵会命人敞开大门,一时不知所错。公爵一踢马腹,骑兵小队朝大门冲去,马蹄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门口的人急忙散开,有人躲避不及,惊叫声声之间,膘肥体壮的马匹冲进人群,士兵挥舞着长剑,死伤者不下数十人。

杀戮开始了。

骑兵队快马加鞭,在街上飞奔。天色已晚,路上行人寥寥,都匆忙闪避。皮埃尔心里喜忧参半。自从夏尔国王签下那份耻辱的圣日耳曼赦令,皮埃尔就在为这一刻做打算,今天晚上,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法兰西绝不会容忍异端邪说,吉斯家也绝不容轻慢。皮埃尔又是胆战心惊,又是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