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樊均从有记忆起,就没怎么哭过。

小时候不敢哭,他越哭,樊刚打得就越起劲,慢慢的他也就不哭了,咬牙忍着,钻心的疼痛都能忍得住,眼泪自然也是忍得住的。

往后的日子里,哪怕是在吕叔和丽婶儿小心呵护关爱之中,他也都没再哭过。

也许是他跟任何人都没有过深交,甚至他身边的人里,除了丽婶儿和小时候的吕泽,他也几乎没有再见过谁哭……

眼泪就像是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而此时此刻,邹飏正在他肩膀上沉默地哭泣着。

就像上次一样,看上去永远都带着几分张扬的邹飏,哭起来非常安静。

几乎不发出声音。

哪怕是伏在他右肩上,也只能听到细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他看不到邹飏的眼泪,但能感觉到。

邹飏的鼻尖是凉的,压在他肩头的眼眶是滚烫的。

这次眼泪没有从邹飏脸上滑落,而是顺着他的肩膀,从他胸口上不断地轻轻滚过。

他有些手足无措,哭泣和眼泪对于他来说很陌生,他不知道应该说点儿什么或者做点儿什么,来安慰哭得如此沉默和内敛的邹飏。

他的手就那么在邹飏的腰侧抬着,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收拢双臂,抱住了邹飏,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第一下拍到邹飏的背,邹飏揽着他肩的胳膊就立马收紧了,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樊均没有再动,也没再思考,就一下下轻轻在邹飏背上拍着。

……上次这样安抚的动作,还是对着小白。

跟任何人,他都没有过这样的安静而放空的依靠。

可能五分钟,也可能三分钟,邹飏动了动,抬起头把手里的纸巾垫在了他肩上,又重新压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眼睛疼了。”

“……压的吗?”樊均问。

“不知道,”邹飏笑了笑,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樊均说,“想哭就哭了。”

“谢谢。”邹飏抬起了头。

樊均想说不客气,但想想还是没开口,只是松开了搂着邹飏的胳膊。

邹飏从桌上扯了几张纸巾,胡乱在脸上擦了几下,又把他肩膀上的眼泪擦了。

“不用管,一会儿就洗澡了。”樊均说。

“你去洗吧,”邹飏把纸扔到了垃圾桶里,转身往客厅走,“我没事儿了,这个劲儿过去了就好了。”

“嗯。”樊均应了一声,往案台上的碗里放了点儿糖,端到了客厅。

邹飏抱着大黑,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樊均还是把小桌支上了,把姜糖水鸡蛋放在了桌,然后去了浴室。

大黑这会儿很乖,团成一团趴在邹飏腿上闭着眼睛,爪子一下下虚空踩着奶。

邹飏端起碗,先喝了两大口糖水,还好哭的时间不长,糖水还是热乎乎的,带着微微的辛辣。

两口下去,整个人都暖了起来,特别是眼眶,让他有种错觉,似乎还能感觉得到樊均皮肤的温度。

邹飏放下碗,一手轻轻挠着大黑的脑袋,一手用勺把碗里的鸡蛋慢慢切碎。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但哭完之后这种身心放松的愉快感觉还是很让人舒适的,甚至开始犯困。

樊均洗完澡出来,邹飏已经把一碗姜糖水鸡蛋吃光了,正靠在沙发上发呆。

“给。”樊均把他扔在浴室洗脸池边的眼镜放到了他手边。

“我说怎么看不清东西呢,”邹飏拿过眼镜戴上,“还以为眼睛哭肿了。”

“是哭肿了。”樊均把自己那碗姜糖水鸡蛋放到桌上,坐下开始吃。

“我以为你刚不冷呢。”邹飏看了一眼他的碗。

“是不冷,”樊均说,“我是饿了。”

邹飏笑了笑。

“看照片吗?”樊均看着他,“你看的话我投影给你看。”

“好。”邹飏点点头。

樊均起身关了灯,拉好窗帘,从旁边的小架子上拿过遥控器,打开了投影仪。

照片被投在了对面的墙上,再一张张自动播放着。

第一张出现的是刘文瑞。

“哟,”邹飏挑了一下眉毛,“瑞哥这还可以啊!”

“都拍得挺好的,”樊均边吃边说,“蓉蓉挺会拍照的,她们舞蹈室总拍,照片视频什么的。”

“这几位平时感觉骨头都硬得发脆了,这么拍出来居然还有点儿意思。”邹飏啧啧两声,“张传龙还想光膀子拍,还好没听他的,衣服遮着点儿还能拍出点儿感觉来。”

“嗯。”樊均笑了笑。

舍友们的照片一张一张的从墙面上依次划过,邹飏看着虽然也挺有意思的,但是……

“你这个自动播放,能调速度吗?”他问樊均。

樊均没说话,放下手里的勺,在手机上戳了几下,直接打开了那个写着“樊&邹”的文件夹。

他俩和小白的照片很突然地就那么出现在了墙上。

因为足够大,画面充满了冲击力。

“我靠。”邹飏推了推眼镜,看着照片。

几张带着小白的照片过后,就是他和樊均两个人的照片,光影之间,他俩或站或蹲,看上去……说不清,很舒服。

“我真帅啊。”邹飏说。

樊均正在喝最后一口糖水,忍着咽下去了之后才笑了起来。

“笑什么,”邹飏看着他,“我不帅吗?”

“帅,”樊均也看着他,“是真的很帅。”

“我从小到大,最有自信的就是长相。”邹飏说。

“你脑子也很好用。”樊均说。

“那是后来了,我爸总……我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很笨,”邹飏说,“后来大点儿了才发现我其实还挺聪明的。”

“你爸……”樊均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放心骂,”邹飏说着又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骂。”

“有病吧。”樊均说。

“谁知道呢,可能有吧,”邹飏撇了撇嘴,“能生出我这样的儿子算他运气好。”

“嗯。”樊均点点头。

邹飏没再说话,靠着沙发,看着墙上一张张轮换着滑过去的照片。

最后一张照片停留在了墙面上,是他和樊均同时一个正蹬腿踹向镜头的定格画面。

手机响了一声。

【瑞思拜】还回来吃饭吗?还回来睡觉吗?

邹飏笑了笑,看向樊均:“你一会儿怎么吃饭?”

“外卖。”樊均说,“怎么?”

“你不用回旧馆吗?”邹飏问。

“六点半有课,”樊均看着他,“你……要一块儿吃外卖吗?”

“好。”邹飏点头。

“砂锅饭吧,”樊均拿出手机,“人工客服003号向您推荐酸菜五花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