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翌日陈家人起床时,才惊觉西厢房屋顶已悄然修缮如新,连庭院亦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今昭,这………”陈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看向陈今昭,她年纪大了向来觉浅易醒,可昨夜竟未闻丝毫动静。他们小门小户的,何曾经历此等异事,心中一时难免就有些惶惑。

陈今昭回了神,安抚了声,“无事,是昨夜的贵人遣人来帮的忙。今日上值我会亲往谢恩的,娘你心便是,不必过于忧虑。”

陈母这方安心稍许,心道大人物的手笔果真了得,底下人行事都悄无声息的。

“那你要好生谢谢贵人相助,日后也当勤勉奉职,莫要辜负贵人的苦心。”

“我会的娘。”

这边的陈今昭出了家门,坐上骡车赶往宫中上值,而宫里那方的刘顺则一夜未眠,这会正带着两个模样出挑的宫女前往昭明殿。

昨夜回宫后,在他听见主子平淡说了句,'西厢房既已修缮完,那陈家也该添丁进口了。'这话后,刘顺便知该如何做了。

他花了半宿的功夫,总算从众多宫女里,挑了两个模样既好且瞧起来又好生养的出来。此刻带着两人往昭明殿内寝方向去,自是要先送给主子过目。

刘顺带人进来时,宫人们正捧着盥洗用具鱼贯而入。

寝榻边上的帷幔朝两侧拉开,被宫人轻手蹑脚的挂上金钩。榻前有内侍捧盟侍立,旁侧有侍者奉巾拭面,而另一侧则有更衣官跪献朝服。

姬寅礼叉腿坐在榻边,接过湿帕缓慢擦拭着双手,稍顷,掀了眼皮往对面两女那看了眼。柔情媚态,风姿绰约,的确是能勾得男人侧目的好姿容。

“规矩都教了?”

“回殿下,都教过了。”

“再教上几日,务必使之牢记此去陈家的目的为何。”湿帕扔回金盆,姬寅礼起身,背对着光由人给他更换朝服,“吾等着听好消息,二女为陈家开枝散叶那日,孤自有重赏。”

刘顺躬身应是,两位宫女也含羞带怯的谢恩。

今早宣治殿前,在见到摄政王携着新君同往那刻,朝臣们顿觉天都塌了。

朝议时,新君吵闹不休,廷臣如丧考批,而上位左侧,摄政王却背靠着雕着蟒纹的檀木背椅,阖眸一言不发。他掌腹缓抚着镶嵌羊脂白玉的扶手,细细摩,宛如抚着温凉细滑的上好皮肉。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了眼皮,示意旁人将新君带下。

朝议由此正式开始,廷臣们劫后余生般松口气,开始纷纷出列呈递折子。上座那人撑着扶手坐直身体,轻微抬手,让执事内监呈上奏章。

这月十五过后,就又到了陈今昭值宿的日子。

在亲眼见到宫监抬着崭新的卧榻、被褥甚至是帷幔去了里间后,她心中就隐有预料了。所以华灯初上时,当那人孤身踏进翰林院值宿班房,搂抱着她边抚背亲着边抱她疾步往里间走那刻,她内心便也没升起多少惊诧。

当然,她自也不会去问对方,缘何这月会多出这一回。

因为问了,除了会让对方恼羞成怒外,于她没有任何好处。此番情境,左右不过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欲寻欢愉,她除了忍耐接受,别无他选,更不可能提出半点质疑。

天际未破晓之际,姬寅礼系着襟扣踏出了翰林院,凤眸微眯,慵懒恣意间尚带些未散尽的情态。

“待天亮了,就去翰林院宣旨。”

榻间两人耳鬓厮磨之际,身下之人颤音呢喃问他,何时允她去工部,想起那仰面含泪、唇舌皆被他吸吮红肿的娇怜模样,他到底还是想尽快允了她心愿。

“另外。”想起另一件事,他面上餍足的愉悦淡了淡,“宣旨过后,将那两女一并送去陈家。”

朝外走了两步,姬寅礼突然止了步,身后亦步亦趋的刘顺亦无声停步。在稍许沉寂后,刘顺听见前方他主子传来的低语。

“让那两女不得孟浪,莫要勾坏他身子。”

“是,奴才会多加叮嘱。”

姬寅礼抬步快走,刘顺垂首趋步跟随。

主仆一路无话。在将至昭明殿时,刘顺再次听到了前面主子的命声,声音低哑沉滞,情绪难辨。

“算了,他向来文弱,赢瘦之躯当以固本养元为主,怎可纵情而损根本。”姬寅礼快步进殿,边走边道,“让那二女不得近他身,胆敢肆意引诱纵坏人身子骨,当心孤扒了她们的皮。”

卯时过后,翰林院值宿班房内就恢复了从前的规制。

陈今昭默不作声的看着,用过早膳过后,掏出袖中铜镜仔细看了看面部无异常。自那夜起,她少不得也学起了鹿衡玉的做派,袖藏铜镜不离身,以便随时观察容貌。

左右偏脸照了照,好在昨夜那人还算克制,未再在她面上掐出指痕来,脖上的痕迹亦能堪堪隐没衣领中,总体看起来没什么异状。

至于唇上的红肿倒也好说,若有人问,那她只道是虚火上升,反正如何都能掩饰过去。

收拾好东西,她就走出了班房,离开这让她煎熬难耐了近乎半宿的地方,继而面色如常的进了翰林院正殿。

没过多时,翰林院同僚们陆陆续续的到齐了。

陈今昭与鹿衡玉也抱起书卷,准备离开,这会也到了他们去西配殿授业的时间。哪成想,步子尚未踏出殿门,迎面就碰上刘顺带着浩荡的宫人捧旨而来,恰与她打了个正面。

这一瞬间,陈今昭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快速跳动了起来。

刘顺笑眯眯的看着她,那皮贴肉的笑,再也不复从前的阴森。

“陈侍讲,听令接旨罢。”

陈今昭整袖扶冠,抬手躬身,静听圣谕。

刘顺站直身,缓缓展开明黄绢帛,高声唱喏﹣-

“奉摄政王千岁诏日:

孤闻治国之道,首重贤能。今查翰林院侍讲陈今昭,持身端谨,人品贵重。自任职以来修实录,夙夜匪懈;承旨草诏,词章典丽;进讲麟台,启沃多神。今观其精研营造之法,器识宏远,才猷练达,特迁至工部屯田清吏司,晋正五品工部郎中,另赐纹银百两,宫缎十匹,御制《营造一览》手稿,以示优渥。

望尔克勤职守,勿替厥职,不负孤简任之意。钦此。”

陈今昭跪下叩拜,“臣叩谢千岁殿下天恩,日后定竭忠尽智,勤勉奉公,不负殿下重托!”

刘顺带人离开后,鹿衡玉震惊的看着她,“你、你,如何调去工部?竟还升官了!”语气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往日里得过且过的搭子,不声不响的突然就升官调走了,于他来说着实是个晴天霹雳。

陈今昭呼吸一滞,这些时日她糟心的事一大堆,竟忘记给对方透个口风了。遂赶忙找补的跟他解择,说是值宿时候摄政王殿下见她看《天工开物》,询问番过后见她对此有所见解研究,这方有将她调往工部的打算。不过事未全然定下前,涉及上位的打算,她也不好对外扬言,这才没提前与他说。鹿衡玉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过作为弥补,要她改日做东请他去吃顿好酒。陈今昭自是拍胸脯保证,定会请他去比清风楼还好的地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