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陈今昭到家的时候,陈家堂屋的灯还在微弱的亮着。

稚鱼第一时间跑出来迎她,嗫嚅着嘴唇,“哥。”

陈今昭拉着她一起进了屋,屋里一家子人都在,幺娘也抱着熟睡的小呈安坐在椅子上等她。

家里人局促的看着她,皆是憔悴与不安。

“我想通了,稚鱼外嫁的事,我同意了。”在她们惊喜看来的目光中,她揉揉稚鱼的脑袋,“你想嫁个有本事的人,这没错,哥尊重你的想法。”

稚鱼激动的抱住她胳膊:“哥!”

陈今昭话锋一转,“不过,若嫁入高门成为大家宗妇,却不是简单一句话的事。打明个起,你且开始跟我学管账目罢,这还只是个开始,主持中馈、礼仪教化、人际往来以及家族中的产业经营等等,你都要学得尽善尽美。这些我日后会陆续请人来教,但你要从现在起就得开始为之做准备。”

又看向陈母与幺娘,“等来年京都各府邸家眷再送来宴请帖子,娘你们不必再推了,可以择合适的宴会参加。毕竟,日后稚鱼若真入了贵门府邸成了宗妇,作为姻亲,人情往来少不了的,所以从现在就要筹备起来。至于相关应酬礼仪,以及京都各家府邸后宅错综复杂的情况,接下来我会请个精通这些的嬷嬷来教你们。”

眼见陈母不自信的抻抻衣服,陈今昭就安慰道,“没什么难的,就与娘你们在吴郡时候参加的宴会一样。家里的宫绸也不必再省着,给你们几个多做些衣裳。”

时间不早了,她简单说了些她的打算,安了她们的心,就让早些睡了。

回了耳房,陈今昭对幺娘道,“京中青年才俊不少,幺娘,你与娘参加宴会时可多打听着,看看有没有与稚鱼合适的。”

她同意托举稚鱼,不代表她看得上那罗行舟。

本来低着头局促难安的幺娘,闻声刹那抬头,翕动着嘴唇,急促着声保证道,“表兄,我会的!你放心,我定与娘多打听着,给小妹选个好人家!”

从来说话细如蚊蚋的她,此刻难得提高了声,急促又急切。

陈今昭点头,“我信你的,幺娘。”

幺娘却当即惶愧无措,双手慌乱的不知往哪放,“表兄,小妹的事,我……”

“不提那茬,过去了。”

清早起来,陈今昭伸了个懒腰,望望外头依旧昏暗的天色,不由摇头。虽昨个一夜好眠,清早起来也一扫疲惫,但这上朝的时辰着实太早,也不知何时能改改这制度。

一家人围坐桌前,说说笑笑的用膳,一如从前。

陈母等人见她精神奕奕,心情甚佳似更胜以往,并未因昨日之事而情绪低落,不由都开怀起来。

宣治殿内,随着执事内监的高唱声,朝议开始。

礼部尚书先行出列:“来年春闱在即,臣等已将新增改科场条例编纂成册,恭请殿下御览。”

内监接过奏章,小步匆匆上阶,呈递宝座前。

宝座之人翻过,“来年应试人数如何?贡院号舍可又修缮妥当?”

国子监祭酒与工部左侍郎分别出列。

“回禀殿下,应试学子已经陆续进京,人数较之去年增了一成。臣请增派巡绰官维持场规,以防代考、夹带等客场舞弊。”

“贡院号舍已经修缮完毕,臣请派员查验。”

“准奏。”阖上奏章,摄政王望向众臣,“科举取士乃国之根本,孤还是那句,胆敢伸手舞弊者,一经查出,一律严办!望诸卿共勉。”

记起今岁春闱时候的腥风血雨,殿内气氛为之一肃。

文武大臣纷纷持芴躬身:“臣等谨记!”

接下来,又有大臣出列奏议,或是太常寺卿上奏祭祀事宜,或是钦天监正奏报天象事宜等等。

在大理寺丞奏报完田产纠纷案后,户部右侍郎出列。

“殿下,今岁澶州、睢阳两地遭遇涝灾,臣请减免受灾两地农税三成。另,来年春耕在即,臣请工部调拨农具两千套,分发各州县。”

“准奏。”

户部右侍郎正欲回列,就听得队列后面位置传来清朗的声音。

“臣有本奏。”

宝座上的人以及文武大臣的目光,刹那齐齐看了过去。

陈今昭持本出列,声音清晰的朗声道:“启奏殿下,今岁春耕时节,臣等在京郊试用新式农具,收成较往年增了一成余。现已在周边州县试行推广,其中两地具报效率显著提升,余者尚在观测。此乃详实数据,恭请御览。”

双手将奏本呈递给内监,她持笏继续又道,“臣请旨,将新式农具拨给户部,派发各州县,以利天下农耕。另,臣请派遣屯田司十位精通农事官员,携带新式农具前往受灾两地,督导当地农事。”

殿内空寂了几息的时间。

大抵都在震惊于,平日隐形似的人,如何突然吭声了。见其当众持本上奏,这还当真是头一回。

宝座之人翻过奏折,眼眸低垂的在那清隽字迹上游移而过。须臾,掀眸直直定向出列之人,凝视两息。

“准奏。”

回了队列,陈今昭胸腔里的心仍在砰砰跳个不停。

首回出列奏议,在威严肃穆的金銮殿内,在群臣百官的万众瞩目中,发表自己的提议,她难免紧张到后背出汗。

但立于朝堂之上,陈策得允之后,那种居庙堂得以用她微薄之力为黎民解忧的成就感,充斥着她的内心,让她无比雀跃与欢喜。

散朝后,她感到缓行面前之人的目光时,未抬眸,只抿唇微微一笑。那人脚步微顿,随即走出了宣治殿。

工部右侍郎离开前勉励她两句。

上朝前,陈今昭自是与他通过气了,所以他便也不会觉得对方是僭越上奏。只觉这踏实肯干的属下,不再一味闷头苦干是好事,朝议中肯发表声音,也能给工部在朝堂上添一分力度。

陈今昭不等阿塔海离开,就赶紧叫住了他。

阿塔海见到她还有些不自在,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就脸撇向旁处,僵硬杵那。

“阿塔海,今个下值后,你有旁的事吗?”

“陈,你,啥事?”

陈今昭冲他一笑:“没啥事,我在清风楼做东,想请你喝酒去。”

“啥?!”他指着自个鼻子,瞪大了眼,“你请我喝酒?”

“就是请你啊,你要没啥事的话,那这事就说定了啊。”

在他目瞪口呆,尚未从震惊中回神前,她拱手冲他行礼告辞,“海兄,酉时清风楼前,不见不散。”

阿塔海张大了嘴。

海、海兄?!

陈今昭整整衣襟,刚要雄赳赳的直奔翰林院而去,却听见有人唤她。她寻声望去,就见是沈砚朝她走来,往日忙碌匆匆的他,今个竟没提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