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穿过树村,碰到拎个空篮子独自外出的梨花,眉头微皱,“三娘,去哪儿?”

老太太找不到人,又该拿他撒气了。

梨花停下脚步,指着西面的灌木林,“熟悉熟悉地形。”

西面有个陡峭的石坡,约莫五六米的高度,坡下的荆棘蔓延上来,看不清坡底是何情形,益州百姓要上山,肯定得为她们找块地建屋,纵观四周,也就这儿离

树村算近了。

雨天的光线不好,灌木又十分茂盛,里面藏来人也看不出来,赵大壮大步走过去,“时候不早了,明天我陪你吧。”

梨花垂头,盯着脚下看了看。

青草葳蕤,没有丁点折断的痕迹,可见不曾有人来过,梨花想说没有危险,迎上赵大壮担忧的目光,乖巧一笑,“好。”

小姑娘模样讨喜,赵大壮不由得软和了声,“你觉得官兵会从这边冲上来?”

“不是。”树上有雨滴砸落,像冰渣落在手背上般阴冷,梨花站去没树的位置,答道,“离得近的地方被树村圈成了山地,北边村子的人多,有房屋不够,还得有能耕种的地才行。”

目前为止,西面最为宽阔。

她素来做事周全,为百姓勘测地形是她的性子,赵大壮道,“为何不让她们住到山上去?”

李家在山上的房屋在风雪天塌了,但地基仍在,百姓们搬上去,起屋很快的。

“人心险恶,谁知她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而且她们初来乍到,哪儿敢住到前崖后村的地方?”

也是,那些人不堪官吏迫害才逃到山里来,在不确定周围人的品行之前,不会靠近他们的,赵大壮看向石坡,“她们住到坡底下的话,我让人给她们挖个石梯,日后有危险,她们能往树村逃。”

“石梯的事儿不急。”

如窦家娘子所说,益州的官吏每个月都会进村巡视,一个村的人突然消失,官府肯定会派人查探...

她不怕官府的人搜山,就是舍不得那些庄稼。

官府发现村民跑了,肯定会派人接手地里的庄稼,这样一来,窦家娘子她们这个月就白忙活了。

沉思间,被赵大壮拉回了村。

山里暗得早,大家收工也收得早,但都是勤快人,等候晚饭的间隙,年轻汉子继续砍树,妇人们则抱着柳条回来搓绳子,说是将来抓了官兵绑手绑脚用。

石洞口冒着青烟,釜下的柴啪啪啪燃着,四周的树桩坐满了人,梨花正要往石洞走,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

手背沾着泥,指甲缝里也是。

梨花抬头,见是赵广安,“阿耶...”

石洞外面有一座坟包,是去年为了震慑想进谷的坏人,现在上面长出了草,赵广安背对着坟包,朝梨花摊开手,“三娘...”

声音委屈巴巴的。

梨花看向他的手掌,虎口处结疤的血泡旁边又起了水泡,看着就疼。

“怎么弄成这样了?”

“是啊...”赵广安打发儿子才跑来女儿面前叫苦的,“你堂叔说刚开始挖地会磨起水泡,习惯就不会了,可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起水泡啊。”

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就是想在族里人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都说熟能生巧,他以为挖地能像杀牛那样,多杀几头就能变厉害,谁知挖地难多了,血泡像汗似的消了又来。

他瘪瘪嘴,“我好像不是挖地的料。”

“那就不挖。”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何必在不擅长的领域消磨光阴呢?梨花掏出棉巾,轻轻擦他手上的泥,“阿耶你跑得快,去外面打猎怎么样?”

先前捉回来的兔子长大不少,但要留着生小兔子不能吃,买回来的鸡鸭又还小,不想办法猎些动物,农忙还得杀一头牛。

赵广安和曾老头学过打猎,可只有皮毛而已。

在女儿面前,他实话实说,“我只会守株待兔的办法。”

“我记得曾爷爷有一把弓箭,阿耶会用吗?”

“会啊,但准不准不保证。”

“准头不好就练...”梨花鼓励道,“阿耶你双目清明,肯定能练好。”

“那我试试?”不挖地什么都好商量,而且他相信女儿的眼光,女儿说他行就一定行。

“把堂兄堂弟他们也带上。”

“他们走了谁挖野菜?”

“有我和堂姐她们呢。”

为了以后,光学跑不行,还得有保命的招数,小孩子不适合近身搏斗,就学点能远距离攻击的,梨花道,“我记得堂兄他们在老家时爱玩弹弓,阿耶会做那玩意吗?”

“会。”

“阿耶你给他们每人做个弹弓,弓箭和弹弓配合,肯定能打到猎物。”

“那他们怕得高兴坏了。”赵广安了解侄子们的性格,看似稳重,骨子里仍是贪玩的,“三娘,你也和我一起吧。”

这样就不用干活了。

梨花摇头,“你先带堂兄他们,等他们熟练了再教我和堂姐她们。”

男孩要学,女孩也要学。

“按你说的办。”赵广安的手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就是起血泡的位置有点渗人,他缩回手,问她白天去哪儿了。

梨花不瞒他,粗略的讲了下益州百姓的遭遇。

“老天爷怎么不甩一道雷把他们劈死啊。”赵广安气得捏紧了拳头,“我要是益州百姓,就跟官吏同归于尽!”

“她们还有孩子呢。”

“那就更不能示弱。”为人父母,就当为子女做榜样,胆小如他,不也为了梨花冒着酷暑去小蛇山求符水了吗?

梨花也想到赵广安为他四处求药的事来,赵广安的风评再差,但在她心里,是世间最疼她的阿耶。

“凶横残暴的是益州官吏,她们只是懦弱了点罢了。”见识过岭南人的恶行,梨花大抵知道面对那群穷凶极恶的人单是反抗没用,必须一击毙命。

她看着赵广安,几日光景,他憔悴了不少,眼角都长出细纹了。

从哪天起,整天笑眯眯的人开始皱眉了?

“阿耶饿了没?”

“没呢。”赵广安眼珠转了转,低声道,“我中午吃的米饭,管饱得很。”

老太太疼他,米饭压实了的,不是他吹牛,全族上下,他的分量是最多的。

不过老太太拎得清,给他的米饭是自家米蒸出来的,其他人见了也只有艳羡的份儿,以为梨花这么问是她自己饿了,他手伸进衣兜,摸出一片裹成圆形的树叶来,“给你吃...”

“什么?”

“粗粮饭团。”赵广安道,“我中午没吃的。”

族里的吃食定了量,中午他吃的自家的粮,族里的这份就捏成饭团揣兜里的。

梨花推回去,“阿耶你自己留着吃,我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