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梨花似懂非懂的踏进雪里。

乌鸦瞬时扇着翅膀,亲昵的飞向她的肩膀,站稳后,直勾勾望着琢出印子的雪地。

梨花迟疑片刻,寻了根干枯的树枝戳向乌鸦琢过的雪。

积雪轻盈,树枝轻松的没入地里,一指长度后,似乎戳到个坚硬的物什,她顿了顿,忙换了短刀用力刨。

白雪覆着下,一只野猪不知死了多时,肉已经腐烂发臭了...

皱着眉正要起身,肩头的乌鸦动了,它们飞向野猪的尸体,柔软的脚在野猪上来回踩,末了低下头,迫不及待的琢向那块腐烂的肉。

霎时,枝头上站着的乌鸦蜂拥而至,很快就将硕大的野猪琢得只剩骨头。

梨花看愣了眼。

今日以前,她从不知乌鸦爱吃腐肉,汤九郎他们向乌鸦提供的是谷物和虫子,幼鸟是梨花亲眼看到它们觅食,而如今,隐隐发现乌鸦可能最爱的是腐肉。

因为在荆州,死人数不胜数,乌鸦能安逸的生存繁衍。

江先生怎么驯化乌鸦的梨花不知,但江先生满心复仇,定不会心血来潮找乌鸦来驯养,之所以这么做,定是遇到的乌鸦群过于庞大...

沉思间,乌鸦已餍足的回到枝头,眼珠黑溜溜的转...

梨花回过神,吹曲往队伍走去。

人们习惯乌鸦为伴,看到黑森森的乌鸦,蒙在口鼻巾下的脸露出喜悦来,朝白雪皑皑的山林深处喊,“十九娘,准备启程了吗?”

雪越来越深,没过了人们的脚踝。

进山以来,又死了十几人。

除了身边的家人亲戚,其他人已经麻木了,连安慰都甚少,他们只想早点到目的地安心睡个觉。

是故语气有些急切。

“走吧。”梨花托着只乌鸦从树后走出来,脆声道,“雪地难行,大家咬咬牙,翻过这座山就好了。”

牛车卸了,梨花翻身爬上牛背,由赵广从牵着牛绳继续走。

乌鸦立在她的肩上,时而飞到她的兜帽上,高昂着头看向远处,宛若梨花最忠实的护卫。

赵广从时常抬头露出羡慕的眼神,羡慕之余,又有些遗憾。

心道早知道不在云州耽搁那么久,这样就能随梨花去南陵,没准也能学个驯养动物的小曲。

“三娘,等云岭村建好了,你去哪儿别忘了叫上我。”

他也想像梨花这样威风。

梨花垂头看他一眼,没有拒绝,“好。”

赵广从心下窃喜,梨花主意大,但待自己人从不吝啬,她既答应了,就决不会反悔,想到日后自己也有动物簇拥着自己,不由得挺直了背。

“三娘,二伯不会丢你脸的。”

梨花不知他为何说这话,认真说了声好。

山里风大,所有人都戴着帽子和口鼻巾,然而仍挡不住刺骨的风,是以梨花应了句就不说话了。

这日后,她不再四处寻觅虫子幼鸟,而是带着乌鸦出去觅食,当哗哗的流水声从前方传来时,乌鸦们已经能熟稔的觅食了。

冬日水面结冰,江面变窄,流水声并不大。

饶是如此,仍让冰天雪地里行走多日的人们感到振奋,有种苦日子到头的感觉。

赵广从先忍不住问,“三娘,我似乎听到水声了,要到了吗?”

“嗯。”梨花晃了晃脑袋,震飞兜帽上的乌鸦道,“再走几十米就停下,我让鲁小五去知会声,你趁机清点好人数,讲讲咱们的规矩。”

地下河是逃难所,可不能因一些人不动规矩暴露惹来敌人。

赵广从脸色冷肃,“我知道怎么做。”

赵家并不怎么约束众人的言行,但私下绝不能打架斗殴,绝不能恃强凌弱,赵广从经常溜达,看得很紧,目前为止没有发生过抢夺他人财物,欺压弱小之事。

他把绳子给李解,自己往回走,边走边问是否有人重病离世或遭人欺辱之类的。

赵广从的嗓门很大,李解瞥一眼,同梨花道,“二东家越来越有村长的样子了。”

比起赵青山,赵广从行事更圆滑细腻,从云州回来,他坚持不懈的清点人数,有时一天高大七八次。

怕人不明不白死在同行人手里,怕外面混进了人不知道,怕妇孺遭人欺辱。

知道他的用心,人们对他更加敬重信服。

“凡事想成生意,他就会用尽全力去做好。”梨花从来就知道赵广从的长处,如实道,“他要是家中长子,赵家族长的位子就是他了。”

李解讶异。

梨花没有过多解释,“往后我准备把外头的事交给二伯。”

李解琢磨她话里的’外头‘什么意思,后边的人追了上来,小心道,“二东家说快到了,可要我们捡些柴火?”

到处是雪,捡了柴火也点不燃,梨花说,“到了再说吧。”

队伍停在雪地里,咳嗽声比前两日少了,赵广从清点完人数后,命人架釜熬药,自己回去跟梨花复命,“今个儿没有人离世,我让人熬点药给病重的人服下...”

桑树村的老村长仍在白三郎后背上,他头上盖着草,整个人都缩在褥子里。

听了赵广从的话,他沙哑着声喊,“赵家二郎,能给我半口药吗?”

“你又没咳嗽...”赵广从下意识说了句,说完看到气喘吁吁跑来的黄四郎,不自在地说,“你阿耶没病,他这是心理作祟...”

黄四郎点头,阔步走向白三郎,伸手在老村长背后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李大夫医术高明,他说你没病就没病,阿耶,你别胡思乱想。”

大夫说他爹忧思成疾,操劳过度,普通药并无什么用处。

他知道阿耶的病因何而起,不知道如何能让他好受点。

“阿耶,马上就能看到赵家老村长了。”黄四郎说些老人家在意的事,“老村长要是看到你,肯定高兴,要知道你去过梁州,会更加佩服你。”

“是吗?”干枯的茅草下,老村长不太确定的声音响起。

黄四郎立即道,“是啊,老村长没去过梁州呢。”

以前几个村长聚一块就爱吹牛,吹自己种的庄稼如何好,吹自己家的鸡下蛋如何勤奋,吹自己儿子如何争气,去梁州这种事太适合吹嘘了。

厚褥子里传出两声笑,伴着老人家沾沾自喜的声音传来,“这块我比他厉害,他这辈子没出过戎州呢。”

听到’戎州‘,黄四郎不安地瞄了眼梨花,见她目光平静,不像生气的样子才回了句,“谁说不是呢?”

赵广从想为自家四叔说两句公道话。

之所以没走出戎州是益州坏事的缘故,而且若非为了留在山里种地养活更多人,四叔要去荆州和益州的话没人拦得住。

想到桑树村经历大劫,到底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