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3页)

“夫人莫急。”老染匠安慰道,“织染这行就是如此,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即便是多年老染匠,成熟的染色配比和技艺,也会有色泽不一的时候,是以只有积淀深厚的大染坊才能保证色彩的稳定,我们起步晚,还需要时间打磨,但终究能成功的。”

许多事情都是只要投入时间,就能有结果的,比如种一棵树,养一只猫,往日玉梨只觉慢慢做一件定会有收获的事很有成就感,但眼下这件事牵扯了太多人,她难以做到毫无负担等待回报。

再染下去恐怕也暂时没有结果,玉梨没再呆下去。

要走时,叶未青打了水来,在护卫之外,将水递给了喜云。

喜云接过,再送到玉梨面前。

玉梨没有亲手触碰染料,只是碰了些宝石的粉末,喜云帮她将双手袖子撩起到手肘,玉梨素手入水,蓝色粉末散出,在水中泛出净透光泽。

玉梨专注浇水洗手,手腕,洗完了接过喜云递来的帕子擦净。

玉梨冲在旁等着端水的叶未青点头致谢,没说什么就走了。

玉梨回了谢府,在明月居书房呆着,将近来的配方和上色技艺列出来,将染出的丝线一一对应,再用控制变量法,写出接下来要试验的配方。

闷头写了近一个时辰,喜云抱来雪咪让她歇一歇,她也没动。

正入神之际,一碗桂圆酒酿汤圆放在了她面前。

玉梨抬头,静羽面色沉静,“夫人先用些吃的,歇一歇吧。”

酒酿的味道扑鼻而来,玉梨深吸一口气,放下了笔。

静羽默默退下了。

到了书房外,静羽勾出笑,露出几颗贝齿。

喜云见了这一幕,放下雪咪,把静羽叫到东厢。

“这是我的活儿,你怎么不吩咐我去做?”喜云问。

见她气鼓鼓的,静羽笑意淡了些,“我只是刚好有空。”

“这府里的事还不够你忙吗?”喜云道,“你是不是想趁机取代我在夫人心目中的位置?”

静羽愣怔,“我没想过。”

喜云眼眶竟红了,“我知道我气度不如你,才干不如你,还不如你勤奋……”

静羽收了笑,抿唇道:“你想多了。”

“那你是在做什么,你从前对夫人没有如此细致周到过。”

喜云大概吃味了,静羽看她一会儿,笑起来,“想做就做了,毕竟我比你勤劳啊。”

喜云愣了片刻,哼道:“要跟我比勤劳是吧,我给你看看我从前有多勤奋。”

静羽看着喜云目光柔和,但笑不语。

“喜云,静羽。”玉梨从屋内走出来,“不想了,走,跟我去逛逛园子。”

园子去年秋日才建好,但栽种的都是名贵的多年花木,经过修枝,虽然开得不多,但尤其喜人。

三人说说笑笑,逛了些时候,玉梨采了满怀春花回来,正在屋里摆弄插瓶时,谢尧回来了。

今日他比往日回来得早些,玉梨放下花枝去门外迎,静羽和喜云对他行礼后离去。

谢尧面色莫测,玉梨挽上他的手臂才有了些温和的意味。

玉梨知道自从她接连给人赔礼道歉,又拒绝了他帮她出气那日过后,他就一直有郁结在心里,虽然面上看起来平淡,但他每日都在提醒她,三个月期限还剩下多少日。

玉梨先前觉得,到了三个月,还可以撒撒娇争取些时日,但眼下觉得,三个月后,若花颜坊还是如此,恐怕他真要接手过去,让她只等着收钱就好。

果然,饭后,谢尧看了她一会儿,察觉她眉间愁绪,对她说,“还有七十五日。”

玉梨叹口气,“知道了。”就算没有这许多日,她的金子也快花完了,她打算把祥福斋的流水先填些进去,至少真撑到他立下的期限。

要是不成功,以后就真的只能吃他的软饭了。

见她叹气,谢尧把她拉进怀里,“如此难办,我当真丝毫忙也帮不上?”

染新的足够鲜亮的丝线,除了钱财,还需要时间和人力,即使是摄政王也得慢慢来,他已经给了她人和钱,难不成他亲自来染坊帮着染丝线不成。

想到他灰头土脸,满手染料那画面,玉梨就想笑。

谢尧把她的脸正过来,细细看她。

玉梨双眼晶亮,眸子清透如一汪纯净的湖水,即使有风来吹皱湖面,也丝毫不改本色,世间所有的杂质都能在其中濯洗干净,沉到眼底,不影响本来的纯净。

她面带无奈,又勾着淡笑,大概是觉得他难应付,却又看得到他好的一面。

他与那些满是瑕疵的杂质没有多少分别。

脑中闪过一双充满了怨毒和贪欲的眼,和一双双冷漠或惧怕的眼,谢尧忽地将玉梨松开,侧开腿把她放下。

“去忙你的事吧。”谢尧淡道。

玉梨愣了一下,谢尧看过来,“还是想早些和我睡下?”

玉梨抿了抿唇,他神情深邃莫测,刚刚才把她松开,虽然还站得很近,但他分明想拉开距离。

他近来就是有些奇怪,玉梨猜他还憋着气,但他也不想对她施压,她又无法放弃花颜坊去讨他欢心。玉梨选择了暂且搁置,“好吧。”

玉梨去了书房,展开厚厚的册子,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色彩名,靛蓝湖蓝水蓝,朱红品红洋红,还有许多没有命名的只用一根根丝线代替的。

玉梨觉得压力山大,头都疼了起来。

平时谢尧不让她做这些,她兴致勃勃,今日主动让她来,她反而心生抵触。

逆反,人的本质就是逆反。玉梨忍着躁意,提笔写了几个配方,连字迹都越写越潦草。

玉梨丢下笔,靠在椅背上,深深叹一口气,压力大,无法缓解,不想干活了。

玉梨忽而起身,绕过回廊走回了正厅。

走到门口,见谢尧正在摆弄她没有完成的插瓶。

春花繁茂,她采的这些花色彩,枝条均不统一,做插瓶也该是热闹茂盛的,但谢尧正拿着花钳,把枝条的叶子,分支全剪了。

见玉梨走近,他只抬眼瞥来,垂眸继续剪,当着玉梨的面,把花朵也剪了。

玉梨感觉到他那一眼的凉意和威严,心里大跳,不敢去阻止他。

谢尧手里不停,花钳合紧的咔哒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密,最终啪一声,花钳被放置在桌上。

谢尧手中只剩下一串明黄的,一片叶子也没有的迎春花。他放在插瓶中,看向玉梨,“这叫一枝独秀,好看么?”

玉梨不想再去搞研究,昧着良心说,“好看。”

谢尧眉梢挑了挑,玉梨走到他身边,“夫君品味独特,这朵迎春花要是在方才那一堆花里头,只能算是增添一点儿色彩,经夫君这样修剪一番,当真配得上一枝独秀之名,即使是插花名家看了,也要赞一句好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