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殿下至高无上, 可草菅人命,自也可强抢民女,如此得来的, 你也该满意了。我龌龊,我该死,可是你呢?”
“你就配得上她么?”
“你难道不知!她厌恶你的权势, 她宁肯托付我等也不要沾惹你的满手血腥。”
眼看上首的人神情僵硬,眼眸中风暴漫卷,叶未青顿觉血液沸腾, 浑身荡起蚍蜉撼动大树般的激爽。
鲜红双目盯着他,从齿间含笑吐出清晰的字句,“她嫌你肮脏。”
上首的人似定住了, 叶未青笑得更加猖狂。
松鹤仍清醒,沉声道:“他胡言乱语, 主子先走, 松鹤会处置好。”
松鹤要拔剑,谢尧却没动。
“刺眼,割舌。”谢尧好似没有情绪, 并未被他的话语刺激到。
松鹤却察觉森寒弥漫,仍旧迟疑不动。
叶未青收了笑, “你只看我画的,你可知我脑中想象到什么地步。
“我瞎了哑了废了, 只要没死就会想象!你可能管得着?”
“来人。”谢尧低沉唤外头的暗卫, 却被面前发狂似的狂吼盖了过去, “她是当空月!多少人看得见,杀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你可杀得过来?”
“关着她,禁锢她, 她不会再是她,更不会心悦你,哈哈哈哈!
“王爷位高权重,却只能得到她的人,到死也得不到她的钟情,比我还不如!”
“孤杀了你。”
“来啊!杀了我!”
身旁人急速探手而来,松鹤未及侧身,腰间剑锋出鞘,寒光闪过。
“主子!”松鹤惊呼,反执剑鞘抬手挡在叶未青面前。
寒光未有停滞,剑刃削断剑鞘,锋锐仍旧划破了衣袍和皮肉。
松鹤捂着小臂,鲜血自指缝如注流淌。
谢尧持剑的手僵住,怔了一瞬。松鹤这才转身一脚踹晕了叶未青。
松鹤面色苍白,看着面前人,“此人犯谋逆之罪,可流放三千里,路上跌坠而死,也可重病而死。”
谢尧好似回过神来,眼底的狂乱被冰封般的平静覆盖。
“让开。”但他杀心不改。
松鹤松开手,任手臂上鲜血汩汩涌出,“主子是摄政王,不再需要亲手杀人了。”
谢尧双眼忽而泛出幽暗冷光,“此人心怀不轨,肖想孤的妻子,他不该死?挫骨扬灰算便宜他,孤要活剐了他,滚出去!”
松鹤浑身打颤,眉头紧皱,眼中流露出复杂情绪,他忽然跪下了,“若是非要如此,松鹤来。”
“此事很为难么?”他问,满是不解。
松鹤抬首望着他,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什么来。
谢尧看得清楚,他的眼神透着痛心自责仰慕,还暗藏一抹怜惜。
谢尧轻笑一声,慢声问:
“你觉他罪不至死?”
“你觉孤今日失常?”
“你也觉孤配不上她?”
谢尧连发三问,松鹤不敢吭声。
“说实话。”谢尧好似很平静。
松鹤俯首,闭了闭眼沉声道:“此人至少不该千刀万剐。主子并非今日失常,而是碰见夫人之后日日失常,主子于朝堂权斗尚且游刃有余,但对夫人,却极近掌控。主子是否配得上夫人,是夫人说了算,旁人的都是虚言,包括主子自己所想。”
上首的人沉默无声,松鹤不敢抬眼看,“松鹤的命是主子的,此言句句发自肺腑,若主子不听不信,可赐松鹤一个痛快,只是死前,松鹤还有一言。”
松鹤顿了顿,“告诉夫人一切,或是放她离开。”
话音一落,屋子响起一声冷笑,初夏的夜瞬间化为寒冬。
松鹤忙道:“松鹤知道主子不可能放夫人离开,那便告诉她一切。”
静默半晌,才听得他道:“你懂什么?”
这一声,他的嗓音沙哑,语气微弱,仿佛软化了高高在上的威严,终于卸下了坚硬如铁的防御,但其下所见仍让人无法亲近。
松鹤只恨自己当年无法替他分担哪怕一丝一毫。
伤口的疼痛微不足道,松鹤强压浑身颤抖,低声道:“当我求你,告诉她吧。哥。”
房中静默,只闻三人节奏不同的呼吸声。
良久,松鹤抬头,
谢尧闭着眼,面容苍白,呼吸时缓时促,许久不得平静。
明月居。
时近子时,院中正房卧室仍亮着灯。
玉梨如何也睡不着,一开始还翻来覆去,最终躺直了看着帐顶。
到了这个世界三年余,她已经确信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每个人都有血有肉,没有受到任何无形力量的控制,自然也包括谢尧。
他会随着她的举动而做出与原著截然不同的反应。
原著里,他一开始的癫狂嗜杀是受到女主的嫌恶所刺激,之后双方持续互虐,从一开始就断绝了交心的可能,更别说亲近。
那么现在,她顺从他亲近他,许多时候与他可说是亲密无间,只是由于隔着他的假身份,他无从谈及自身,所以,实际上她根本不了解真实的他。
或许,是时候揭开这个谎言了。
无论他对她隐瞒了怎样的过去,总好过因为隐瞒而生嫌隙,做出挽回不了的举动。
玉梨决定好好跟他谈一谈,就从他的父亲开始说起,如果今夜能说开是最好,所以她一直等着他。
一直等到困极,他还是没回来,或许今夜他不会回来了,玉梨起身去灭灯。
吹灭了灯,察觉院子里东厢喜云房间已经暗了。今夜静羽挨着喜云睡的,看来她们已经睡下,时间当真不早了。
然而玉梨刚脱鞋上床,就听得正房的门被推开,她鞋也不穿,立刻走回灯笼旁,重新点了灯。
灯火缓缓亮起,谢尧的身影自暗至明,显露在卧房里。
玉梨来不及看清他就快步走过去,抱着他,侧脸贴着他的胸口。
“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谢尧久久没有回抱她,玉梨觉得不对劲,仰脸看他,发现他脸色苍白,眼里带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玉梨敏锐地察觉到危险,但他眼眶微红,又不止那么简单。
就像是已经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也难免负疚。
玉梨惊得毛骨悚然,“你方才去哪了?你把他怎么了?”
玉梨松开他,赤着脚往院子里跑去,嘴上唤着,“静羽!”
谢尧僵了一瞬,眼里的复杂缓缓消散,化为平静无波,平直的嘴角闪过一抹笑意,只刹那就重归冰冷。
玉梨跑下屋檐,东厢的门开了,静羽同时从屋内快步跑来。
两人在山茶树前相碰,都同样惊魂不定,玉梨抚着心口平复心情,静羽看向她身后。
玉梨忽地转身,就见谢尧从正房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