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圣元十六年, 秋。

温向烛死了。

说来温向烛此人,可谓传奇一生。北宁建国四百六十七年,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文采超群, 能力卓越, 连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值得一提的是, 他的眼光也尤为毒辣。

当年在先帝众多皇子中一眼相中了不受宠的十七皇子, 后来十七皇子果然一朝称帝。他也有了帝师身份加持, 更为尊贵。在整个北宁, 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但这样一个人,世人对他的评价却是低到尘埃。文官唾骂,武官厌恶,百姓提起他更是恨得牙痒痒,黄口小儿一首抨击他的童谣也唱的滚瓜烂熟。

只因为温向烛是个奸臣。

操控朝政、陷害忠良、蒙蔽圣听, 其罪罄竹难书。满腹才华没一点用在正途上,老天给了他聪慧至极的大脑和一颗玲珑心, 他却当了个权谋佞臣。

可能是作恶多端,温向烛英年早逝,尘世的喧嚣死后也不过化作黄土一捧。他这轰轰烈烈的一生随着盖棺落下帷幕,独在史书下留下一笔浓黑的墨。

……

天启四十八年, 冬。

温向烛活了。

准确来说, 是时间倒退到他还活着的时候。

北宁冬天惯落雪,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一下便是半月, 积雪能到小腿肚。

温向烛便立在一片白皑皑中一动不动, 肩头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长睫都泛起了霜。氅衣领口的毛绒簇着他的脖颈,精致的下巴也埋了进去。

996就是这个时候来的,金光团子为了顺应时代将外形彻底化成了一只蝶。它停在温向烛指尖被冻的一个哆嗦, 颤着声音:【宿…大人。】

它这次没能成功在原著世界进行到一半的时间插进来,而是在整个原著世界跑完后逆流了时间。

本次世界支撑的原著是一本买股文,叫《万人迷也要当皇帝》,听名字就知道能猜到内容了。

讲的是主角受从宫女所出人尽可欺的不受宠皇子,在宫摸爬滚打最后坐稳帝位的故事。当然,作为买股文,事业线只是顺带一提,感情戏才是重中之重。

身为万人迷,主角受一路上少不了各路男人的帮扶。世子、太尉、太傅等大人物不计其数,身为一国丞相的主角攻在主角受帮帮团位列第一,成为成功上位的那支“股”。

996翻了翻榜单,嗯,这位就是绝世好攻的榜首了。

温向烛这个榜首来的还真不是浪得虚名,主角受裴觉生母地位卑贱,他这个皇子当的如同后宫里的一粒沙硕。彼时的温向烛却已登上丞相之位,名声大燥。先帝有意让他挑选一位皇子教导,结果他挑来挑去,挑中了先帝连名字都记不清的十七皇子。

要知道,那时先帝已经是垂暮之年,立太子的事迫在眉睫。要他选学生,也是看他有意辅佐哪位皇子登上帝位。

结果他选了个裴觉。

开始先帝还以为他不愿参与党派之争才选了个不起眼的皇子,没想到温向烛选了人后是真的尽心尽力,以一己之力把人拖上了帝位候选人。

裴觉一脚踏入帝位候选人,整本书的进度将将过了三分之一。

先帝膝下子女众多,各党派打的如火如荼。前天大皇子围猎一展雄风,后天六皇子在朝堂大放异彩,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皇帝跟前凑,为自己的夺嫡之路添砖加瓦。

裴觉单有一个温向烛依托肯定是不够的,这个时候其他的“股”就登场了,不用过多赘述,万人迷主角受手一勾就自有人为他前仆后继。其中以主角攻冲的最快,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将主角受的登基之路铺的坦荡。

后裴觉登帝,彼时朝廷动荡,温向烛就伴君侧,为他除异党,清朝廷,落得个一身骂声。

故而史书称他为奸臣,冠主角受为明君。

舔的那叫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霸榜好攻榜榜首。

【大人你还好吗?】996忧心忡忡。

温向烛睫毛抖了抖,眼底泄露出一丝淡淡的疑惑。

996一回生二回熟,三两下就把自己的出身目的任务讲了个清楚。

【您不要感到害怕,我是来自未来的高科技产物。】

温向烛静默半晌,声音沉闷:【是你帮我回来的吗?】

小系统扇了扇翅膀。

前世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温向烛重重闭了闭眼,周身寒气如利刃穿透衣物,把皮肤割的生疼。他抬起冻得僵硬的胳膊摸了摸脖颈,发毒时的剧痛仿佛还在喉间灼烧。

枉他为着裴觉耗费毕生心血,最后除了个奸臣的名头,伴着他的就只有一杯毒酒。

温向烛思绪稍稍收敛,眸心落到红墙黛瓦的宫殿上。他对眼下发生的事印象深刻,裴觉刚在夺嫡之路起了点火花,那些个皇子人人狼子野心,潜伏着伺机而动。他为着裴觉四处奔走,那人倒好,不是约这个下棋就是约那个喝茶。

他起初以为裴觉是年幼贪玩了些,后来才知道那些人都是他的特殊助力。

譬如此刻,他在大殿外冒雪求见,那人倒是和国公世子对酌的好不痛快。

为这种人耗费了一辈子心神,他上辈子真是疯了。

“吱嘎”一声响。

一身太监打扮的人举着把伞走了过来,期期艾艾道:“温大人,您请回吧。”

“殿下说今日不见人了。”

温向烛清冽的眸子一扫:“不见?”

太监冯高把身子弯了更低了些:“不见,殿下同世子有要事商议。”

“好。”

这声好让冯高一时没回过神,毕竟这位温大人对待殿下的事上向来上心又执着,他都准备好了一肚子话劝他回去,在嘴里转了一圈咽了下去。

温向烛伸手掸抖落身上的雪。声音平静无澜:

“臣叨扰。”

狭长的眸子掠过大雪中静伫的宫殿,琉璃瓦凝了层透色的冰,朱红色的殿门紧闭,叫人半点都窥探不到殿中的景象。

温向烛心中冷笑一声,他倒是想看看,没了他的助力,裴觉怎么坐的上这个帝位。

*

冯高进殿的时候甩了甩伞面上的雪,没忍住搓了搓手,外面也太冷了,真不知道温大人是怎么在外面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的。

殿内的炭烧的很足,衔着珠子朱雀金炉中炊烟袅袅,萦绕着的暖意和弥漫的淡香令人生出无边惬意。裴觉一袭华丽的长袍逶迤垂地,指尖捏着一只玉杯轻轻晃荡着:“老师可走了?”

不等冯高作答,他便转向面前坐着的紫衣男子露出个笑,话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世子,本殿可是为你拒温相于门外不见呢。”

被唤作世子的紫衣男子拿着手里的杯和他碰杯:“是臣不是,自罚一杯。”